三月三,上巳节。
这一天,阳光明媚,微风中带着春日独有的清新与温柔。
夏家全员身着崭新的衣裳,精神抖擞,赶着两辆牛车和一辆马车,早早地朝着白云寺出发。
马车是阮家的回礼。在阮家人眼中,琉璃十八子和手串太过贵重,若回礼太轻,怕有失敬意;回礼太重,又担心怀清不肯收下,思来想去,便送来了这辆马车,而这也恰恰是夏家当下急需之物。
全家出动,自然包括这段时间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的二姑娘怀淑。自从小作坊搬迁至大绣庄,她便和田月娘跟着杨绣娘在大绣庄吃住。一来,初到新地方,事务繁杂,千头万绪都需要她去梳理安排;二来,她对双面绣技艺满怀热忱,虽有绣谱,却苦无实操手法,唯有紧紧跟着杨绣娘,才能学到真本事。
更重要的是,此前绣庄并非大姐所有,运营之事与她无关,但日后大姐既然接手,她便想着要替大姐好好盯着。
哎,谁让大姐生性懒散,竟打算让绣房按老样子自行运作,全然不管不问。这怎么行呢?
从前绣庄是国公夫人的产业,那些人畏惧国公府的权势,自然不敢阳奉阴违。可如今绣房归了大姐,他们根基尚浅,若是一开始不立威,让底下人不敢轻视,时间一长,必定会滋生懈怠之心。
然而,大姐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想管事的意思,怀淑只能挺身而出,扛起这份责任。她一心扑在绣庄事务上,全然没意识到这其实是大姐的激将法。
怀清虽生性慵懒,却也不会随意糟践自己的产业,只是没料到自家小妹事业心如此强烈,一头扎进绣庄,大有不做出一番成绩不罢休的架势,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这不,趁着这大好春光,非得把小妹从绣庄拉出来透透气。
“你呀,我们要是不叫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闷在绣庄不出来了?”怀清看着一脸疲惫却仍带着几分执拗的小妹,既无奈又心疼地说道。
怀淑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大姐设计的成衣样式太过精美,他们日夜赶工,做出来的成品也没几件。
“大姐,这金缕衣如今只剩下五十套成衣了,你确定明天要重新开业吗?”怀淑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担忧。
没错,金缕衣已经闭店重新装修好些日子了,怀清定在明天重新开业。
“没关系,还有五十件呢,已经很不错了。”怀清轻轻抚了抚小妹的脸,眼里满是疼惜。
从拿到绣图、确定成衣样式到明天开业,满打满算才二十来天,从挑选布料到刺绣打版,每一道工序都精益求精,反复修改,力求做到尽善尽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开业事宜,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春音见状,赶忙从食盒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吃食,有软糯的饭团、香甜的蛋糕、新鲜的水果、卤得入味的卤肉,还有温在壶里的奶茶,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怀淑确实很久没吃到家里做的饭菜了,她用帕子仔细擦了擦手,拿起一个饭团就吃了起来,那满足的模样,像极了一只饿坏的小松鼠。
到了山脚下,怀淑已经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正好下来活动活动,消消食。
白云寺向来是临元县上巳节的焦点所在。
寺里有一片繁茂的桃林,每至三月,桃花竞相绽放,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五彩斑斓,美不胜收,引得众人纷至沓来,只为一睹这烂漫春光。
而寺中的姻缘树更是远近闻名,引得无数少男少女慕名而来。
但凡有求姻缘者,都会取一根红绳,小心翼翼地系在姻缘树的树枝上,或是抛出姻缘牌,努力挂在树梢,越高越好。他们双手合十,诚心默念,祈愿着美好的姻缘,据说十分灵验,正所谓“姻缘树下共求月老,持手暮暮朝朝” 。
此时不过辰时,白云寺山脚却早已是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人一多,路边的马车、牛车便排起了长龙。
夏家的两辆牛车和一辆马车在这众多车辆中,显得平平无奇,毫不起眼。路人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又急切地朝着山上走去,生怕去晚了,姻缘树最高的树梢被别人抢先挂上了姻缘牌。
牛车和马车不引人注目,但怀谨、怀谦一袭墨绿明制曳撒汉服,从牛车上下来的那一刻,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只见他们身姿挺拔,气质儒雅,衣袂飘飘,仿佛从画中走来。紧接着,同样身着墨绿衣衫的夏兴南抱着怀诤从牛车上下来,夏兴南还有些不太习惯这一身装扮,只好板着脸,故作镇定。
于氏跟怀清姐妹俩身着绯色衣衫,怀清、怀淑穿着飞机袖搭配旋裙、褶裙,灵动俏皮又不失温婉;于氏则选择了庄重的大衫袖搭配马面裙,尽显端庄大气。春音、春知穿着浅粉的衫裙,提着包袱和食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卫近庭跟牛大则身着墨色直缀。牛大身材魁梧,英俊潇洒,即便手上拎着四盒食盒,也丝毫不减他的帅气,每一步都踏出自信的风采;再看卫近庭,大腹便便,虽与牛大形成鲜明对比,但这墨色直缀竟也完美地包容了他的身材,不得不说,这衣服确实百搭。
怀清牵着怀淑走在前头,还不时回头张望,看看身后拾阶而上的家人有没有跟上脚步。
他们这一群人,有老有小,若不是怀清跟卫近庭两人稍稍拉低了整体颜值水平,众人身着新衣亮相,那场面必定更加惊艳。
“大姐,那几个人是不是在看咱们?”怀淑敏锐地察觉到有几道目光不时投向他们这边,小声地对怀清说道。
怀清顺着小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有两个年轻姑娘正羞涩地朝他们这边张望。
不过,她们的目光并不是落在她和怀淑身上,而是透过她们,看向后面的大哥和二哥。
怀清回头看了眼怀谨和怀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真是 “家有男儿初长成,匆匆时光不留声” 啊。
“这位姑娘,打扰一下。” 前头那两位频频回头的姑娘终于停下脚步,手挽手地来到怀清身边。
“不碍事,不知姑娘有何事?”怀清礼貌地微笑着回应。
“请问,你家的衣衫是在哪家绣坊做的?”其中一位姑娘红着脸问道。
怀清心中暗喜,生意上门了!
她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浅笑,说道:“金缕衣,我全家的衣衫都是在金缕衣做的,包括我大哥二哥的。”
怀清特意直白地提到怀谨和怀谦,那两位姑娘闻言,又忍不住偷偷瞧了两人一眼,随后又害羞地别开了眼。
“那,那像姑娘这一套要价多少啊?”另一位姑娘接着问道。
“我这套吗?十两。”
“十两?!”两位姑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们心里知道这衣衫价格可能不低,但没想到竟然这么贵。
“还算好了,我这套没什么刺绣,我大哥那套更贵,上头绣了山河飞鹤纹,用的还是双面绣,要三十两呢!”怀清继续介绍道。
两位姑娘又惊得倒抽一口气,接着又忍不住频频回头,想看看这绣了山河飞鹤纹的衣服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至于她们到底是在看衣服,还是看人,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最后两位姑娘离开时,双颊绯红,眉眼间满是娇羞与春意。
怀清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家的服装,还趁机小小地消遣了一下自家大哥和二哥。
怀谨和怀谦能有什么办法呢?
人家姑娘既没有出言戏弄,也没有动手动脚,只是多看了几眼,他们也不好发作。只能等怀清回头时,狠狠地瞪她一眼,无声地警告她不要太过分。
不过,怀清才不会把这警告当回事呢,今儿她可是特意让哥俩出来展示风采的,不让人看,怎么能达到宣传的效果呢?
“咱到前头的凉亭歇歇脚,等等阮公子几人。”怀清见大哥二哥被众人瞧得有些不自在,便开口说道。
怀谨和怀谦一听,如蒙大赦,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白云寺的半山腰有一处极为平坦的休息地,修建了几座凉亭,供僧人和游客暂歇。
这里有大片的草地,绿草如茵,四周大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投下一片片清凉的绿荫,仿佛就是为人们踏春野餐特意准备的。
春知和春音动作麻利地打开包袱,拿出垫子。虽说这天阳光明媚,但直接席地而坐还是有些凉意,铺上垫子就舒服多了。为了方便清洁打理,垫子外层是粗布,内里却是各种皮毛拼接而成,柔软又暖和。
垫子铺好后,她们又打开食盒,将各种吃食一一摆开,精致的茶点、新鲜的水果,琳琅满目,一应俱全。
茶还贴心地按照男女和孩童分成不同的保温竹筒装着,此时倒出来,还冒着腾腾热气。
糕点都被切成小块,用小签子插着,方便拿取;各类水果也都洗净,插上了小签子。
春知和春音还准备了精美的扇子,既能遮挡阳光,又能用来扑蝶。
有她们俩在,怀清只需动动嘴吩咐,其他事情都不用她操心。她们也不让怀清帮忙,只让她去扑蝶玩乐。
怀清拿起扇子,轻轻扇着风,心里想着,扑蝶是不可能扑蝶的,爬了这么久的山,都快累死了,哪还有力气去扑蝶。
扑蝶扑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