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方才病房中那无形的血腥与绝望,凝滞在肺叶里,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探险家最后那声破碎的“咒”字,如同烧红的铁钉,烙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王医生最终没能挽回那条生命,带着一身疲惫和更深的恐惧向我们宣布了死亡。死因,在医学报告上只能归结为“原因不明的全身多发性骨折及器官衰竭”,但我们都清楚,夺走他性命的,是那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将人骨骼生生勒至变形的诡异力量。
“锁链……九重塔……咒……” 陆知简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脸色在走廊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青灰,“僰人悬棺……九重尸塔……这之间一定有关联!”
我们连夜赶回了石泉镇的临时住所。院内的气氛比离开时更加凝重。听完我们带回的消息,尤其是那探险家惨死的具体情形,就连一向沉静的玄尘子和罗青衣,眉头也深深锁起。
“无形锁链,扭曲筋骨……” 玄尘子抚着拂尘,眼神锐利,“此非寻常巫蛊咒术,更像是一种……契约式的诅咒,或者说,是触犯了某种古老禁忌后,引动的‘法则’反噬。”
“法则反噬?” 萧断岳不解。
“可以这么理解,”陆知简接过话头,他迅速从自己的书堆里翻出几本泛黄的线装书和笔记,“僰人,乃古时西南一支极其神秘的民族,史载其‘椎髻跣足,崖壁凿棺’,行悬棺葬俗,信奉祖灵与自然神只,认为将棺木高悬于临水绝壁,可使死者灵魂更接近天空,便于升天,同时也防止尸身被野兽亵渎。”
他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插图和一些艰涩的古文记载:“但在一些极为冷僻的野史杂闻和地方志怪传说中,提到僰人除了普通的悬棺,还有一种更为隐秘、更为凶险的葬所——尸解仙塔,或称九重尸塔。”
“尸解仙?” 云梦谣疑惑道,“道教中尸解仙是指留下形骸、魂魄飞升的仙人,这……”
“此‘尸解’非彼‘尸解’。”陆知简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根据这些零碎记载,僰人某些掌握着古老秘法的‘鬼师’(即巫师),相信通过一种极其残酷的仪式,将自身或特定人选置于一种特殊的‘塔’中,经历九重磨难,便可褪去凡胎,成就一种非生非死、与山川同寿的‘尸解仙’状态。但这并非飞升,而是将自身……化为塔灵,与那塔,以及塔所镇压或沟通的某种东西,永久地捆绑在一起!”
化为塔灵?永久捆绑?
这描述让所有人背脊生寒。这哪里是成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永恒的囚禁与牺牲!
“那九重塔,据说并非为了升天,而是逆向建造,深入地脉,为了沟通,或者更可能是……镇压某种地底之物!”陆知简翻到另一页,上面有一些模糊的、类似于倒立金字塔结构的草图,“触犯者,或试图窥探塔秘密的人,便会受到塔灵或者说那被镇压之物的诅咒,表现为……无形锁链缠身,筋骨扭曲而亡!与那探险家的症状,一般无二!”
线索串联起来了!探险家去了僰人故地,接触了与九重尸塔相关的东西,引来了这恐怖的诅咒!
“可有解除诅咒之法?”我立刻追问。这不仅关乎可能存在的其他受害者,更是一种责任。我们既然撞见了,便不能置之不理。
陆知简快速翻阅着书籍,最终在一本残破的、疑似僰人巫术抄本译注的册子上停了下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记载极少,且语焉不详。只提到,诅咒一旦触发,几乎无解。除非……找到诅咒源头,在塔内进行逆转仪式,或……由施咒者(或其后裔)自愿承担转移。但后者……”
但后者几乎不可能。且不说找到千年前僰人鬼师的后裔何其困难,就算找到,谁又会自愿承受这可怕的诅咒?
“所以,我们只有一条路。”林闻枢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坚定,“去僰人故地,找到那座九重尸塔,从源头解决这个问题。”
“太危险了!”云梦谣急道,“那探险家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万一我们也……”
“我们没有选择。”我打断她,感受着左臂那蛰伏的阴寒,“从太行山出来,我们就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修复龙脉,拔除污秽,也包括处理这些因龙脉失衡或古老封印松动而引发的诡异事件。这诅咒凶险异常,若放任不管,恐酿成大祸。而且……”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不觉得,这事情出现得太巧合了吗?我们刚从太行山那个与‘观山太保’可能有关的局里出来,立刻就遇到了这僰人尸塔的诅咒……”
玄尘子眼中精光一闪:“丁小友是怀疑,这背后,亦有那只黑手在推动?”
“未必是直接推动,但很可能,他们利用了某些信息,或者,这尸塔本身,就与他们追寻的‘天地隐秘’有关。”我沉声道,“那块碎片带来的疑问尚未解开,新的谜团又出现。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萧断岳咧嘴一笑,带着一丝狠厉:“管他什么塔什么咒,老子正好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去看看那鬼塔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公输铭虽然害怕,但也小声道:“我……我可以做很多有用的机关……”
罗青衣静静开口:“地脉的‘杂音’中,确实有来自西南方向的、与此诅咒同源的污浊波动。那片土地,需要净化。”
玄尘子拂尘一摆:“既然因果已牵,便不容退缩。我等既承守护之责,遇此邪祟,岂能坐视?当往之,慎之,破之。”
意见统一。目标明确——西南僰人故地,寻找九重尸塔,解除诅咒,并探查其与“观山太保”可能存在的关联。
接下来几天,我们开始紧张地筹备。林闻枢和陆知简负责搜集所有关于僰人悬棺分布、九重尸塔传说可能区域的古籍地图和现代地理资料。云梦谣加紧配制各种解毒、清心、应对尸毒瘴气的药物,并尝试根据那诅咒的特性,研制可能具备缓解或防护效果的药粉。公输铭则利用能找到的材料,打造攀岩、预警、照明等各种实用小机关。萧断岳负责检查和补充武器装备。我则努力调息,试图更好地掌控体内那危险的新力量,并压制左臂阴煞。
玄尘子和罗青衣则通过各自的方式,感应着西南方向的地脉气机,试图锁定那诅咒源头最可能出现的具体方位。
离开石泉镇前,我们去看了金万贯的衣冠冢(他的遗体已无法找回),默默祭奠。太行山的血债未偿,新的征途又已摆在眼前。
带着沉重的行囊和更沉重的心情,我们再次踏上路途,向着那片笼罩在神秘悬棺与恐怖诅咒下的西南僰人故地,进发。
这一次,等待我们的,是无形锁链的死亡威胁,是深埋地底的九重尸塔,以及那非生非死的“塔灵”传说。
前路,凶吉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