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驱散了山谷中最后的雾霭,也带走了那萦绕数百年不散的怨念与甜腻香气。阳光洒在布满战斗痕迹的洼地上,照亮了倾倒的灯桩、散落的枯骨和那柄静静躺在地上、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短剑。
我们几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每个人都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玄尘子损耗最巨,脸色灰败,需要金万贯在一旁扶着。丁逍遥虽未直接参战,但强行引动龙气与战魂沟通,又承受了煞气冲击,此刻也是摇摇欲坠。我的右臂暂时被罗青衣用金针和药膏封住,阻止了“戮魂煞气”的进一步侵蚀,但整条手臂依旧乌黑肿胀,麻木中带着针扎般的刺痛,动弹不得。萧断岳和金万贯也多处挂彩,好在都是皮外伤。
“此地不宜久留。”玄尘子喘息稍定,目光扫过那柄青铜短剑和岩顶的黑洞,“石达开战魂虽散,但这剑和那洞,仍是心腹大患。”
罗青衣走到青铜短剑旁,并未直接用手触碰,而是取出一块特制的黑色绸布,小心翼翼地将剑身包裹起来。那绸布一接触到剑身,立刻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在被腐蚀。
“此剑煞气极重,需以特殊容器封存,慢慢化解。贸然携带,恐反受其害。”她冷静地说道,将包裹好的短剑放入一个垫满了干燥草药的本盒中,盖上盖子,又贴上了几张符箓。
“那山洞呢?”金万贯心有余悸地指了指岩顶,“刚才那大家伙可是含怒一击,里面要是有东西,估计也够呛吧?”
“未必。”丁逍遥虚弱地开口,他望着那黑黢黢的洞口,眉头紧锁,“我感觉到,洞内的气息并未减弱,反而……更加隐晦和危险了。战魂那一击,似乎打破了某种封印或障眼法。”
众人心中一凛。能让石达开战魂在失控状态下依旧含恨攻击的目标,绝非凡物。
稍作休整,处理了最紧急的伤势后,我们决定上去一探究竟。留下金万贯照顾丁逍遥和玄尘子在下方警戒,我、萧断岳和罗青衣三人,再次攀上那条狭窄的石栈道。
栈道上还残留着昨夜激战的痕迹,血迹和掉落的武器诉说着当时的凶险。我们小心翼翼地来到岩顶平台,那三个摇铃老者的尸体依旧躺在原地,只是皮肤迅速干瘪发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
我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被战魂轰击过的山洞入口。
原本被藤蔓遮掩的洞口,此刻被扩大了一倍有余,边缘的岩石呈现不规则的熔融状,仿佛被极高的温度灼烧过。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变和某种奇异腥气的阴风,正从洞内缓缓吹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洞口内侧,似乎并非天然洞穴,而是有人工开凿的阶梯,向下延伸,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中。
萧断岳点燃了一支带来的特制火把,这种火把燃烧时能发出稳定而明亮的白光,并添加了少量雄黄,有一定的驱虫避毒之效。他当先一步,迈入了洞口。我和罗青衣紧随其后。
洞内通道狭窄,仅容两人并行,石阶陡峭向下,不知通往何处。空气湿冷,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数步的距离,两侧粗糙的岩壁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越往下走,寒气越重。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阶梯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火把的光芒在这里显得微不足道,只能勉强照亮我们脚下的一片区域。放眼望去,这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穹顶高悬,隐没在黑暗中,四周怪石嶙峋,形态各异。但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是这溶洞的规模,而是洞内中央的景象——
那里,竟然矗立着几座完全由森白骨骸堆砌而成的、如同金字塔般的京观!
这些京观大小不一,最高的足有两人多高,由无数人类的头骨和肢骨交错垒成,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对着洞口方向,在跳跃的火光下,散发出无声的恐怖与惨烈。骨骸之间,还夹杂着一些锈蚀严重的刀剑盔甲碎片,看样式,绝非太平军之物,反而更加古老!
而在这些骨骸京观的周围,地面之上,刻画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圆形图案。那图案由深深的沟槽组成,沟槽内呈现出一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痕迹,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图案的线条扭曲诡异,交织着各种难以理解的符号和一些扭曲的生物形态,与外面祭坛上的符文风格类似,但更加繁复、更加古老,充满了亵渎与不祥的气息!
“这是……某种祭祀法阵?!”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景象比外面的“天灯”更加邪异骇人。
罗青衣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那暗红色的沟槽,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又用银针试探,脸色凝重:“是血,大量的人血,混合了某种特殊的矿物粉末和……怨念,浇筑而成。这法阵的作用,似乎是……汇聚和转化死者的怨气与魂力。”
萧断岳将火把举高,光芒向四周扩散。我们这才看清,在溶洞的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东西——几个破损的、刻满了符文的陶罐,一些造型古怪、非金非木的法器残片,甚至还有几具身披破烂黑色斗篷、早已化为白骨的尸体!这些尸体的姿势怪异,有的盘坐,有的跪伏,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时突然死亡。
“看来,这里才是‘天灯魂葬’真正的中枢。”罗青衣站起身,目光锐利,“有人在此布下邪阵,以战场亡魂(这些京观)和石达开的怨念为养料,进行着某种我们尚不清楚的邪恶勾当。那柄青铜短剑,恐怕就是控制并放大石达开怨念的关键法器之一。”
“是当年算计石达开的那些‘妖人’?”我问道。
“很有可能。而且看这法阵和这些遗留物的古老程度,这些‘妖人’的传承,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久远。”玄尘子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洞口,他伤势未愈,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沉稳。他仔细查看着地上的法阵图案,越看脸色越是凝重。
“道长,可看出什么端倪?”我连忙问道。
玄尘子沉默片刻,缓缓道:“此阵……有‘幽阙’的影子。”
幽阙!又是这个神秘而恐怖的组织!
“他们在此经营数百年,以翼王怨念和万千战死者魂魄为祭,所图定然极大!”玄尘子语气沉重,“我们必须彻底毁掉这里,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他的话音刚落,溶洞深处,那无尽的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却让人毛骨悚然的……
“咔嚓……”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