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灯昏黄的光晕在浓重的、带着咸涩气味的黑暗中挣扎,勉强勾勒出众人凝重疲惫的脸庞。脚下的震颤持续不断,如同沉睡巨兽缓慢的心跳,那密集的“滴答”声无孔不入,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公输铭和陆知简头碰头地挤在灯下,面前摊着地图、罗盘和一台闪烁着微弱光芒的便携式终端。终端屏幕上,代表着地脉能量波动的曲线正在剧烈地起伏攀升。
“能量积聚速度超出预估!”公输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着屏幕上一条几乎要冲破上限的红色曲线,“按照这个趋势,‘潮汐’的峰值可能会在六到八小时后到来,比我们之前判断的提前了至少四个小时!”
陆知简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脸色发白:“峰值期间,地下空腔压力失衡,暗流会变得极其狂暴,甚至可能引发局部地质结构变动。我们必须赶在峰值到来前,找到并确认入口,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否则,要么被狂暴的地下水脉吞噬,要么被活埋在这不断震颤的盐沼之下。
“入口方位能确定吗?”丁逍遥的声音从黑暗边缘传来,他依旧站在那里,如同钉在平台上的标枪,警惕着外界的一切。
公输铭快速拨弄着罗盘,又对照着终端数据:“能量辐射最强的几个点,分布在沼泽中心偏东北方向的几根巨型岩柱附近。但具体是哪一个,无法远程精确定位,必须靠近探查。”
这意味着,他们必须离开这相对安全的平台,深入那片危机四伏、正在被地脉力量搅动的死亡沼泽。
“准备行动。”丁逍遥没有任何犹豫,“检查装备,尤其是防护和攀爬工具。十分钟后出发。”
命令下达,营地瞬间活了过来。萧断岳默默检查着绳索和岩钉,金万贯将必要的物资重新分装,林闻枢调试着夜视仪和通讯设备。罗青衣再次给每人分发了解毒丹和提神的药散,云梦谣则安静地整理着她的那个小布包,里面是她与万物沟通的“媒介”。
十分钟后,营地灯熄灭。九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下平台,踏入了那片咕嘟作响的灰白色沼泽。
脚下是令人心悸的柔软,每一步都陷到脚踝,拔出来时带着黏腻的声响和刺鼻的气味。众人按照公输铭指引的方向,呈分散队形,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冒着气泡的致命水洼,向着东北方向那几根如同通天巨柱般的苍白岩柱前进。
夜视仪中,世界是一片诡异的绿色。扭曲的岩柱,浑浊的水洼,蒸腾的扭曲雾气,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那“滴答”声在这里变得更加响亮,仿佛就响在耳边。
行进了约莫半小时,最前方的丁逍遥突然举起拳头,示意停止。他蹲下身,目光锐利地盯着一处水洼边缘。那里,半掩在灰白色淤泥中,有一截……扭曲的、似乎是金属材质的物体。
萧断岳上前,用工兵铲小心地将那物体撬了出来。是一段严重腐蚀变形的步枪枪管,上面还残留着些许难以辨认的铭文。
“是制式装备,但不是我们的人。”林闻枢凑近看了看,低声道。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这证明,除了他们和“巡天盟”,很可能还有第三方势力曾经到达过这里,并且……留下了痕迹。
“继续前进,加倍小心。”丁逍遥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冰冷的寒意。
越靠近那几根巨型岩柱,地面的震颤越发明显,甚至能感觉到脚下淤泥深处传来的、沉闷的隆隆声。空气更加灼热,咸涩气味浓烈到即使戴着防护面罩也感到喉咙发干刺痛。
突然,侧前方一片区域传来一阵异样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咔嚓”声!紧接着,那片区域的泥浆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浑浊的地下水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瞬间将周围化作一片翻滚的泥潭!
“后退!”丁逍遥厉声喝道。
队伍迅速后撤,险险避开那片突然出现的死亡陷阱。然而,就在他们惊魂未定之际,异变再生!
“嗖——!”
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众人左后方一根岩柱的阴影中射出,目标直指队伍中间的陆知简!
太快了!太突然了!
陆知简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寒芒在夜视仪的绿光中急速放大!
“小心!”
站在他侧前方的金万贯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那柄时刻握着的精钢算盘猛地向上一格!
“铛!”
一声脆响!弩箭精准地打在算盘框架上,溅起一溜火星,巨大的力道震得金万贯手臂发麻,算盘也脱手飞出,掉入旁边的泥沼中。
“敌袭!”萧断岳怒吼一声,工兵铲已然在手,如同暴怒的熊罴,扑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时,从不同方向的几根岩柱后面,闪出了七八道黑影!他们同样穿着深色作战服,动作迅捷如豹,手中持有的不再是枪械(在这种环境下枪声和跳弹太危险),而是军刺、短斧、强弩等冷兵器,无声无息地包抄上来!
“巡天盟!”丁逍遥眼神一寒,身形如电,直接迎向对方冲在最前、气势最盛的一人。那人手中反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刀刃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锵!”
丁逍遥的短刃与对方的弯刀狠狠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交击声。一股阴寒刁钻的力量顺着刀刃传来,试图侵蚀他的手臂。
“哼!”丁逍遥手腕一抖,鬼手发力,那股阴寒之力瞬间被震散,短刃顺势下滑,直削对方手腕!
对方显然没料到丁逍遥的应变和力量如此诡异强悍,急忙撤刀后退,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另一边,萧断岳已经和两名使短斧的对手战在一处,工兵铲挥舞得如同风车,势大力沉,逼得那两人连连后退,不敢硬接。金万贯捡起掉落的算盘,虽然心疼,却也舞动起来,招式古怪刁钻,勉强缠住了一名敌人。
罗青衣没有加入战团,她站在原地,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夹住了数枚颜色各异的细针,目光冰冷地扫视着战场。她在寻找机会,寻找一击必杀,或者扭转战局的关键点。
云梦谣则退到陆知简身边,手中握着一把不知名的草籽,轻轻撒在周围,口中吟唱着空灵而古老的音节,似乎在布置着什么。
林闻枢和公输铭背靠背,一个利用设备干扰对方可能存在的通讯,一个则快速分析着周围环境,寻找可以利用的地形或者对方的破绽。
战斗在死寂的盐沼中骤然爆发,冰冷、致命,却又诡异地没有太多喊杀声,只有兵器碰撞的锐响、粗重的喘息和泥浆被踩踏的噗嗤声。
对方人数占优,个体实力也极为强悍,显然都是精锐。丁逍遥这边虽然个人能力出众,但罗青衣伤势未愈,陆知简近乎没有战斗力,局面一时间陷入了胶着和被动。
必须破局!
丁逍遥眼中寒光一闪,硬接了对方一刀,借力向后滑步,同时左手在腰间一抹,一道乌光如同毒蛇出洞,射向与萧断岳缠斗的一名斧手!
那斧手正全力应对萧断岳狂暴的攻击,猝不及防,被乌光击中肩胛,闷哼一声,动作瞬间迟滞。萧断岳抓住机会,工兵铲一个横扫,狠狠拍在那人肋部!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那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砸进一个水洼,溅起漫天泥浆。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直静立不动的罗青衣出手了!她指尖的三枚细针无声无息地射出,并非射向任何敌人,而是射向了众人头顶上方一根岩柱的特定位置!
“叮!叮!叮!”
三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下一刻,那根岩柱上方,一大片因为长期受盐碱侵蚀而早已松动的钟乳石般的尖锐盐结晶,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覆盖了另外两名正在围攻金万贯的敌人!
那两人骇然抬头,躲避不及,瞬间被密集落下的盐晶砸得头破血流,惨叫着倒地。
战局瞬间逆转!
剩下的几名“巡天盟”成员见势不妙,毫不恋战,立刻发出几声短促的呼哨,身形向后急退,迅速隐没在岩柱的阴影和浓重的雾气之中,来得快,去得也快。
战斗戛然而止。
平台上,只剩下丁逍遥几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地上留下的几滩血迹和挣扎的痕迹。
“清理现场,检查伤亡,补充丹药。”丁逍遥快速下令,目光却死死盯着敌人消失的方向。他知道,这绝不是结束。对方只是暂时退却,在这片黑暗的盐沼中,猎杀与反猎杀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地脉的震颤,还在持续加剧。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