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蛊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药草混合的苦涩。萧断岳的手臂虽已控制住毒性,但行动间仍显僵硬,脸色也有些苍白。罗青衣更是元气大伤,逼出体内蛊毒后,盘膝调息了许久,才勉强恢复几分行动力,只是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众人不敢在此险地久留,稍作休整,便再次踏上征程。穿过那片令人心悸的青铜蛊盅之海,前方的洞穴通道逐渐收窄,岩壁变得潮湿,滴滴答答的水声取代了之前的死寂,空气中那股奇异的檀香气息越发浓郁,其中更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小心,前方气息有变。”林闻枢压低声音,他的听觉捕捉到了一种粘稠液体缓慢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更多、更密集的、如同窃窃私语般的蛊虫低鸣。
通道尽头,隐约有暗红色的光芒透出。
玄尘子手持巫蛊令,令牌此刻微微发烫,那血石的搏动与前方传来的某种宏大脉动隐隐契合。“指引之力指向那里,小心戒备。”
众人屏息凝神,缓步靠近。走出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但所见景象,却让所有人头皮发麻,心脏骤缩!
这是一个比之前蛊盅石窟更加巨大的地下空间,穹顶高悬,垂落着无数如同血管般蠕动的暗红色藤蔓。空间的中央,并非实地,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血池!
池中并非真正的血液,而是一种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自行流转的暗红色液体,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与那股奇异的檀香。池面不时鼓起一个个气泡,破裂时,散发出粉红色的氤氲之气,与之前情丝蛊的雾气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浓郁、更具迷幻感。
而在这巨大的血池之中,赫然矗立着数百尊形态各异、狰狞可怖的青铜雕像!这些雕像并非人形,而是各种各样被极度夸张、扭曲了的蛊虫形态——多目蜈蚣、百足天蟾、双头蛇蛊、翼展数米的毒蛾……它们如同朝拜般,面向血池的中心。每一尊雕像的双眼,都镶嵌着某种能自发光的暗红色宝石,投射出幽暗的光芒,将整个血池映照得如同森罗鬼域。
更令人心悸的是,血池那暗红色的“池水”中,密密麻麻、沉浮蠕动着数不清的、形态更加怪诞、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活体蛊虫!它们似乎以这池水为生,彼此吞噬、进化,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响。整个血池,连同这些青铜蛊虫雕像,构成了一个庞大、诡异而又充满活生生恶意的——蛊阵!
“万蛊血池……百虫朝拜……”陆知简声音干涩,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这……这才是圣坛真正的外围屏障!”
巫蛊令的牵引力,笔直地指向血池的对岸。在那里,隐约可见一座由森白兽骨垒砌而成的拱门,门内幽暗,仿佛通往更深层的秘境。
想要抵达对岸,必须穿过这片诡异的血池蛊阵!
“没有路。”公输铭操控着木甲鸟试图飞越血池,但刚接近池面上空,那些垂落的暗红色藤蔓便如同活蛇般猛地抽打缠绕过来,速度奇快,力道惊人,木甲鸟瞬间被撕碎,残骸落入血池,激起一片蛊虫争抢吞噬的浪花。
“空中不行,池中更不可能。”罗青衣观察着池中那些沉浮的蛊虫,眼神凝重,“看那只背生骨刺的‘蚀金水虿’,还有那团如同烂泥却能将青铜雕像底座腐蚀出坑洞的‘腐沼蛊’……这池水本身,恐怕就是剧毒与蛊虫的温床。”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血池边缘的“池水”忽然一阵翻涌,几条通体赤红、长满吸盘状口器的“血蛭蛊”猛地弹射而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站在最前方的萧断岳和玄尘子噬咬而来!
萧断岳怒吼,工兵铲横扫,将两条血蛭蛊拍飞,它们撞在岩壁上,爆开一滩腥臭的脓血。玄尘子拂尘一卷,清辉如练,将另外几条绞碎。但更多的蛊虫被惊动,在池中躁动起来,发出尖锐的嘶鸣,一些能够远程攻击的蛊虫,如能喷射毒液的“箭毒蛙蛊”、能弹射尖刺的“豪猪毛虫蛊”,开始向着岸边的众人发起攻击!
毒液如雨,尖刺破空!众人不得不撑起护身罡气或依靠身法闪避,场面一时险象环生。
“不能被动挨打!必须找到过阵之法!”玄尘子一边挥动拂尘抵挡,一边仔细观察着整个蛊阵。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些矗立在血池中的青铜蛊虫雕像上。
这些雕像的排列,看似杂乱,实则暗合某种古老的阵法轨迹。尤其是它们那散发着暗红光芒的双眼,彼此之间的光芒似乎有着微弱的联系,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血池的能量网络。
“阵眼……可能在池心!”玄尘子指向血池中央,那里有一尊体积最大、形态也最为狰狞、似龙非龙、似蜈蚣非蜈蚣的九头青铜蛊雕像!它的九双眼睛光芒最盛,仿佛是整个蛊阵的能量枢纽。
“我去毁了它!”萧断岳闻言,就要强提真气,准备冒险跃向池中雕像。
“不可妄动!”罗青衣急忙阻止,“池中情况不明,贸然闯入,必遭万蛊噬身!而且,这些雕像彼此呼应,毁其一,恐引动整个阵法反扑!”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仔细观察着那些被萧断岳和玄尘子击杀的血蛭蛊残骸,以及池中蛊虫的活动规律,脑中飞速推演。
“青衣,你可有发现?”玄尘子急切问道。
罗青衣目光锐利,指向血池中那些沉浮的蛊虫和不断冒出的粉红色氤氲之气:“这血池,并非死物。它像是一个活着的……消化器官,或者……筛选器。那些氤氲之气,与情丝蛊同源,但更精纯,似乎在……测试闯入者的‘情绪’或者说‘心神’波动?”
她回想起之前情丝蛊的特性,一个大胆的推测浮上心头:“或许……穿过此阵的关键,不在武力,而在‘心’?需得心神守一,不为外物所动,方能不被池中蛊虫和那氤氲之气视为攻击目标?”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血池对岸那座白骨拱门前,平静的池面忽然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由某种白色玉石铺就的狭窄小径!小径从岸边一直延伸到对岸拱门之下!
然而,这条小径出现的同时,血池中的蛊虫嘶鸣声骤然加剧,所有的青铜雕像双眼红光大放,那粉红色的氤氲之气如同受到吸引般,浓郁了数倍,向着小径上空汇聚!一股更强的、直击人心的精神压迫感笼罩下来!
“看来……猜对了。”罗青衣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这条路,考验的是定力。心神稍有动摇,恐怕立刻会引来雷霆万钧的攻击。”
玄尘子面色肃然:“心神守一,万邪不侵。此乃道之根本。我等修道之人,当可一试。只是……”他看向状态不佳的萧断岳和罗青衣,以及修为稍弱的陆知简和林闻枢。
“我能行!”萧断岳咬牙,强压下手臂的疼痛和心中的躁动。金万贯和丁逍遥的身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被他强行压下。
罗青衣点了点头,虽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无妨。”
云梦谣额间印记微光流转,她感受到那粉红色氤氲之气中蕴含的情绪力量,比情丝蛊更加庞大而原始,但她身为“灵语者”,对此类力量有着天然的亲和与抗性。“我会尽力稳住大家的心神。”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玄尘子率先踏上了那条突然出现的玉石小径。
一步踏上,池中万蛊嘶鸣仿佛就在耳边,粉红色的氤氲之气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试图钻入七窍。种种幻象、杂念开始滋生。
玄尘子道心坚定,拂尘轻摆,周身清光自然流转,将氤氲之气隔绝在外,步伐稳定地向前走去。
萧断岳紧随其后,他紧守心神,将所有的悲痛与愤怒化为前行的动力,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走过去!工兵铲被他紧紧握住,作为精神的支点。
罗青衣步履稍缓,但她以医者的绝对理性审视着自身产生的每一丝情绪波动,如同解剖实验对象般将其剖析、剥离,保持灵台清明。
云梦谣走在中间,她并未完全抗拒那氤氲之气,而是尝试以灵性去理解、去包容,并将其温和地引导开,在她身边形成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稍稍庇护着身后的陆知简和林闻枢。
陆知简和林闻枢修为最弱,此刻已是满头大汗,眼前幻象丛生,全靠意志力咬牙硬撑,紧跟着云梦谣的步伐。
小径看似不长,但在万蛊嘶鸣与惑心氤氲的双重压迫下,每一步都如同跨越刀山火海。血池中,无数蛊虫虎视眈眈,它们猩红的复眼紧盯着小径上的人,口器开合,毒液滴落,只待谁心神失守,便会一拥而上!
突然,林闻枢脚下一个踉跄,耳中仿佛听到了牺牲同伴金万贯凄厉的呼喊!他心神剧震,护身气息瞬间紊乱!
嗡——!
他身旁一尊青铜毒蛾雕像双眼红光大盛,一道凝练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暗红光束猛地射向他!
“小心!”千钧一发之际,走在他前面的云梦谣猛地回身,额间印记白光大放,一道柔和却坚韧的灵性屏障挡在了林闻枢身前!
嗤!
暗红光束与灵性屏障碰撞,相互湮灭。云梦谣闷哼一声,脸色微白,但总算挡住了这一击。
林闻枢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有丝毫杂念。
有惊无险,众人继续前行。越是靠近对岸,那粉红色氤氲之气的侵蚀就越强,幻象也越发真实可怕。每个人都面临着内心最大的考验。
终于,在经历了仿佛漫长世纪的精神煎熬后,玄尘子第一个踏上了血池对岸坚实的土地。紧接着是萧断岳、罗青衣、云梦谣,最后是几乎虚脱的陆知简和林闻枢。
在他们全部离开玉石小径的瞬间,那条小径无声无息地沉入血池之中,消失不见。池中的蛊虫渐渐平息,氤氲之气也缓缓散去,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众人站在白骨拱门前,回首望去,只觉恍如隔世。血池蛊阵,考验的不仅是实力,更是直达道心的意志力。
拱门之后,幽深黑暗,散发出比血池更加古老、更加深沉的气息。巫蛊圣坛的核心,似乎就在前方。
玄尘子手中的巫蛊令,此刻灼热异常,那血石的搏动,与门后的某种存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休息片刻,然后……进去。”玄尘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则是面对未知的决然。
血池已过,心魔暂退。但圣坛真正的秘密与凶险,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