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光晕在浓雾中艰难地撑开一小圈昏黄,将那具逐渐僵冷的尸体笼罩其中,更添几分阴森。面具已被摘下,露出那张年轻却布满诡异青色纹路的脸,扭曲的表情凝固在死亡瞬间,嘴角蜿蜒的黑血在火光下泛着不祥的油亮。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辛辣的黑烟残留,以及一种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腻腐臭,源自那具尸体。
罗青衣蹲在尸体旁,戴着特制的蚕丝手套,手中小巧的银质刀具小心翼翼地翻检着。她没有触碰皮肤,而是仔细检查衣物、饰品,以及那毒囊残留的碎片。
“衣物是某种混纺粗麻,手工织造,染色工艺原始,与遗民风格类似,但纤维处理更精细一些。”她声音低沉,带着专业的冷静,“面具是阴沉木雕刻,纹路……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僰人变体,更古老,更扭曲,带有强烈的巫蛊祭祀意味。”
她的刀尖轻轻挑起一丝毒囊碎片,置于鼻下极轻地嗅了嗅,立刻移开。“毒素成分复杂,主体是几种混合的植物神经毒素,见血封喉,但其中混杂了……某种矿物的腥气和……极微量的、类似尸蜡腐败的气味。”她眉头紧蹙,“这种配置,不像临时吞服,更像是长期服用某种特定药物后,体内自然形成的……‘尸毒’。”
“尸毒?”金万贯吓得一哆嗦,往火堆边缩了缩,“难道这帮人不是活人?”
“是活人,但恐怕……离死也不远了。”罗青衣站起身,褪下手套,用特制药水仔细清洗双手,“这些青色纹路并非刺青,而是皮下血管和淋巴因长期毒素浸润产生的异变。他们的身体,早已被改造成了毒物的容器,或者说……某种介于生死之间的存在。”
玄尘子走近,拂尘轻摆,并未接触尸体,只是隔空感应,脸色越发凝重:“尸煞缠身,魂火黯淡却未灭,非人非鬼,乃以邪术强留生机,饲蛊养毒而成的‘尸魅’。操控其心智者,手段歹毒至极。”
云梦谣闭目感应着尸体上残留的意念碎片,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混乱……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服从……一个冰冷、庞大的意志在背后驱使它们……没有自我,只有被赋予的杀戮指令……和那少年部落里的感觉,有些相似,但更加……绝对和黑暗。”
丁逍遥默默听着,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地上那具尸体,又望向浓雾深处。“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攻击迅猛,配合默契,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不是为了盘龙根,就是为地图,或者……两者皆有。”他顿了顿,“而且,他们知道我们的位置,甚至可能知道我们的伤员情况。”
林闻枢一直警惕地倾听着四周,此刻补充道:“刚才逃走的那两个,没有走远,还在附近徘徊,像是在监视,也像是在等待什么。”
公输铭检查了尸体随身携带的物品,除了一些淬毒的短矛和飞镖,以及几个未使用的黑烟弹,还找到一个小巧的、用某种黑色骨头雕刻的哨子,哨子表面刻着与面具类似的扭曲纹路。
“这哨子……像是用来传递信号,或者……召唤什么东西的。”公输铭将骨哨递给丁逍遥。
丁逍遥接过骨哨,入手冰凉刺骨,仿佛能冻结血液。他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纹路,又看了看那张青纹遍布的脸,心中疑云密布。这些“尸魅”般的杀手,与血藤遗民似有关联,却又明显不同,更加专业化,更加冷酷。他们背后那个“冰冷庞大的意志”,是否就是哀牢山雾蛊尸寨的掌控者?那张地图,不仅是指引,更可能是一个早已设下的陷阱?
“此地不宜久留。”丁逍遥最终沉声道,“这些尸魅只是先锋,背后主使随时可能发动更大规模的袭击。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可陆知简和断岳他们……”金万贯看着依旧昏迷的陆知简和伤势不轻的萧断岳,面露难色。
“抬着走!”丁逍遥语气不容置疑,“罗青衣,用盘龙根粉末尽量稳住他们的伤势。公输铭、林闻枢,寻找新的隐蔽点,要易守难攻,避开雾气低洼处。其他人,立刻收拾东西,处理掉这具尸体,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命令一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掩埋尸体,清除战斗痕迹,熄灭篝火,用湿土覆盖灰烬。罗青衣给陆知简和萧断岳再次用了药。萧断岳强撑着站起,表示自己可以行走。众人用临时制作的担架抬起陆知简。
在公输铭和林闻枢的引导下,队伍借着浓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处短暂的栖身之所,向着竹海更深处、地势更为复杂的一片乱石嶙峋、古藤缠结的区域转移。
浓雾依旧是最大的阻碍,但也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色。林闻枢凭借超凡的感知,在前方引路,避开可能的监视和陷阱。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脚步声放到最轻,仿佛一群在猎食者环伺下艰难迁徙的困兽。
黑暗中,那骨哨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始终缠绕在丁逍遥的心头。尸魅的出现,意味着他们不仅仅要面对自然的险恶和古老的谜团,更要应对来自同类的、更加诡谲难防的恶意与杀机。
哀牢山的阴影尚未真正踏入,但其冰冷的触须,似乎已经跨越了千山万水,缠绕上了他们的脖颈。前路,注定比蜀南的血藤盘根,更加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