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海盗还盯着西厂粮船时,松江董府外的青石街上,马蹄声已如惊雷滚过。
震得沿街的灯笼都晃了晃。
满桂勒住马缰,银甲上的鳞片反射着阳光。
晃得人睁不开眼。
两千边军列成方阵,长枪斜指地面,箭囊里的箭矢寒光闪烁。
箭尖对着董府的朱漆大门。
“董其昌!陛下有令,限你半个时辰内缴清十二万两欠税!逾期不缴,查抄家产,男丁充军!”
满桂的声音洪亮,穿透董府大门,传到庭院深处。
连廊下的鸟雀都被惊得飞起来。
府内,董其昌的侄子董祖和正握着腰刀。
刀刃拍在案几上,震得茶杯摔在地上。
“怕什么!咱们有三百豪奴,还有两门护院的火炮!西厂的人敢进来,就把他们轰成筛子!”
董祖和对家丁嘶吼道。
董其昌坐在椅上,手指死死攥着椅柄。
脸色惨白如纸。
“祖和,别冲动!徐元庆的人头还挂在城楼上!咱们斗不过边军的!”
“姑父,那是徐元庆没用!”
董祖和一脚踹翻案几,竹简散落一地。
“咱们董家在松江根基深,士绅们都看着呢!只要顶住这波,东林党定会帮咱们说话,陛下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他抬手一挥,唾沫星子溅到豪奴脸上。
“所有人都到大门后守着!西厂的人敢撞门,就放箭!谁退一步,我先砍了谁!”
三百豪奴握着刀枪,挤在大门后。
有人的刀鞘滑落在地,却不敢弯腰去捡。
手指颤抖着,眼神里满是慌乱,却还是硬着头皮举起武器。
半个时辰一到,满桂看着紧闭的大门。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撞门!别跟他们耗着!”
两名边军扛着撞门锤,大步上前,手臂上的肌肉绷紧。
朝着大门狠狠砸去。
“轰隆 ——”
第一下,木门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木屑溅到门后的豪奴脸上。
疼得他们直咧嘴。
“放箭!”
董祖和在门后嘶吼,声音都变调了。
箭矢从门缝里射出,却被边军的铁盾挡住。
“叮叮当当” 落在地上,箭头断成两截。
“再撞!”
满桂挥手,声音里满是杀意。
撞门锤再次落下。
“哗啦” 一声,大门轰然倒塌,门板砸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边军们举着铁盾,蜂拥而入。
长枪刺穿豪奴的胸膛,鲜血喷溅在庭院的青砖上,还溅到了 “董府” 的门匾上,红得刺眼。
“杀!反抗者死!”
满桂拔出腰间弯刀,刀光一闪,劈倒冲上来的豪奴。
刀身上的血珠滴落在地,还带着热气。
豪奴们哪里是边军的对手。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倒下了数十人。
剩下的纷纷扔下武器,“扑通” 跪地求饶,有人吓得尿了裤子,浑身发抖。
董祖和看着溃败的家丁,红着眼冲上来。
手里的刀乱挥。
“我跟你们拼了!”
满桂眼神一冷,弯刀横扫。
“咔嚓” 一声,董祖和的手臂应声而断,鲜血喷涌而出,溅到满桂的银甲上。
“拿下!”
满桂喝令,两名边军上前,踩着董祖和的断手,将惨叫的他按在地上,疼得他满地打滚。
董其昌在正厅里听到外面的厮杀声,吓得浑身发抖。
连滚带爬地冲出正厅,膝盖在青砖上磨出了血。
“将军饶命!我缴税!我全额缴税!求您别杀我的家人!我儿子还在京城读书啊!”
董其昌对着满桂跪地磕头道。
满桂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冷哼一声。
“早这样,何必让这么多人送命?你侄子要是听话,也不会落得断手的下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汪应蛟带着亲兵赶来,看到庭院里的尸体和断手,眉头皱起。
“满将军,陛下让我们追缴欠税,不是滥杀无辜,别让百姓说我们欺压士绅。”
满桂躬身道。
“汪大人,是董祖和率先反抗,还下令放箭伤了两名边军!末将只是按令行事,没滥杀!”
董其昌连忙磕头,额头磕得红肿。
“汪大人救命!我侄子一时糊涂,求您看在我多年为官、没少为朝廷办事的份上,饶他一命!我愿意多缴两万两税银!”
汪应蛟看着地上惨叫的董祖和,眼神冰冷。
“反抗朝廷,按律当斩。但念在你主动缴税,饶你家人不死,董祖和必须处死,以儆效尤 —— 不然其他士绅还会学他反抗!”
董其昌脸色一白,嘴唇发抖,却不敢再求情。
能保住家人,已经是万幸。
他只能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滴在青砖的血渍上。
两名边军上前,拖着董祖和到庭院中央。
弯刀一闪,头颅落地,眼睛还圆睁着,满是不甘。
董其昌浑身一颤,差点晕过去。
被家丁扶着才站稳。
“带我们去库房。”
汪应蛟对董其昌说,语气没有丝毫温度。
董其昌连忙起身,不敢耽误,带着众人往后院走去。
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穿过两道月亮门,一座巨大的库房出现在眼前。
门上挂着厚重的铜锁,锁上还刻着 “董记” 二字。
“钥匙在这儿。”
董其昌颤抖着从袖中掏出钥匙,手指打滑,试了三次才插进锁孔,打开铜锁。
库房门缓缓打开,一股金银的寒气扑面而来。
里面堆满了银锭、丝绸和瓷器,还有几袋装满铜钱的麻袋,铜钱从袋口漏出来,滚了一地。
“这里有十万两银锭,还有价值两万两的丝绸瓷器,够缴清十二万两欠税了。”
董其昌低声说,头埋得更低,不敢看满桂的眼神。
林夔上前清点,手指划过银锭上的印记。
“数量够了!来人,登记造册,把这些银锭、丝绸都运去征税署,小心别弄丢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
“下官李邦华,见过汪部堂!”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快步走来。
腰间挂着金鱼袋,袍角被风吹得扬起,身后跟着四名随从,随从们手都按在腰间,像是揣着什么东西。
董其昌看到来人,眼睛瞬间亮了。
如蒙大赦般冲上前,攥住李邦华的衣袖。
“李大人!您可算来了!求您帮我说说情,我真的知道错了!”
李邦华轻轻推开董其昌的手,走到汪应蛟面前,躬身行礼,眼神却快速扫过庭院里的尸体和库房的银锭。
“下官李邦华,奉首辅方从哲之命,前来协助处理江南征税事务,顺便带来首辅的密信。”
汪应蛟皱眉,伸手要密信。
“首辅有何指令?为何不提前传讯?”
李邦华微微一笑,没有立刻递信,而是再次看向董其昌,眼神里带着一丝深意。
手指悄悄碰了碰腰间的密信 —— 密信的封皮上,画着一个小小的 “方” 字。
董其昌看着李邦华的动作,心里暗喜,攥紧了衣角。
他知道,方从哲是李邦华的举荐人,李邦华肯定会帮他,说不定能保住剩下的家产,甚至让西厂从轻处理。
庭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边军们握着武器,警惕地看着李邦华的随从。
满桂的手也按在了弯刀上。
没人知道,这位新到的巡按御史,带来的是方从哲的 “协助指令”,还是另有目的。
更没人知道,他腰间的密信里,还写着 “监视汪应蛟” 的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