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城夜宴归来后数日,姚辰在文渊阁内属于自己的静室中打坐调息,巩固着化圣中期的境界,同时细细体悟神符师那玄妙的精神境界。然而,这几日他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冥冥中有一道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并非恶意,却带着一种审视、探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以他如今化圣中期叠加神符师的敏锐灵觉,竟也难以捕捉其确切来源,只是心头隐隐有所感应。
这一日,他正于静室中临摹一张“聚灵符”以作练手,心神沉浸于笔尖流淌的灵韵之中。忽然,他身后空间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显现,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与周围环境完美融为一体。
姚辰悚然一惊,手中符笔骤然停顿,猛地回头。以他如今的修为,竟被人悄无声息地侵入到如此近的距离而毫无所觉!来人是一位身着素白长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模糊,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神光之中,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同浩瀚星空,此刻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静静地打量着他。
没有杀气,没有威压,但姚辰却感到一种源自生命层次上的敬畏。此人修为,远超化圣,甚至比之前感受过的院长李道一全盛时期,似乎还要深沉莫测!
“晚辈姚辰,不知前辈驾临,有何指教?”姚辰压下心中的震动,恭敬行礼,暗中却已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白袍男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踱步,目光依旧停留在姚辰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审视某种……物件?他开口了,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直透人心的力量:
“你是姚辰?”
“年方几何?”
“家中尚有何人?”
“师承何处?除了书院,可还有其他传承?”
“还有,你那首:‘欲把西湖比曦梓,淡妆浓抹总相宜。’不错!”
前面几个问题还算正常,虽然问得有些突兀,姚辰也一一谨慎作答:“晚辈今年即将年满十九。”“家中……已无亲人。”“师承星辰阁,另有……一位隐世师尊不便透露。”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抛出,姚辰差点没反应过来。“姜瑶?”他一脸茫然,随即,一个清丽绝伦的身影闪过脑海,他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气息渊深如海的中年男子,一个惊人的猜测浮现心头。
白袍男子,正是神殿殿主,姜媱之父,陆地神仙——姜太虚!他听闻爱女平安归来,且修为精进,立刻放下手中事务赶来书院。在确认姜媱无恙,并详细了解禁地经历后,他对于这个数次拯救女儿于危难,更是在绝境中坚守底线、拼死相助,如今自身更是成就化圣与神符师的年轻人,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这番询问,与其说是盘问,不如说是一种带着审视意味的……“家访”?
看着姚辰那由茫然到震惊,再到一丝恍然和尴尬的神情,姜太虚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但面上依旧古井无波,追问道:“嗯,你觉得媱儿性情如何?资质可还还行?”
姚辰顿时感到头皮有些发麻,这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对味啊!他正斟酌着措辞,如何既能表达对姜师姐的尊敬与感激,又不至于引起误会时,一个带着几分羞恼的清冷声音及时在静室门口响起:
“爹!您在这里胡问些什么呢!”
只见姜媱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俏脸微红,有些气恼地瞪着姜太虚。她显然是察觉到了此地的空间波动和自己父亲那独特的气息,急忙赶了过来。
姜太虚见到女儿,那威严莫测的气势顿时收敛了几分,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媱儿来了。为父只是与姚辰小友闲聊几句,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哪有您这样问话的!”姜媱快步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姚辰一眼,然后拉着姜太虚的衣袖,“姚师弟于我有救命之恩,更是助女儿良多,您可别吓着他。”
姚辰连忙道:“姜师姐言重了,殿主只是关心晚辈。”
就在这时,又一个恢宏平和的声音如同春风般拂过静室:“姜兄大驾光临,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李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空间再次微微波动,院长李道一的身影悄然出现,他面带笑容,看着姜太虚,显然也是被此地的动静吸引而来。
姜太虚看向李道一,拱手道:“李兄,别来无恙。恭喜你脱困,重掌书院。”两位站在九州巅峰的强者对视,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既有旧识重逢的感慨,也有一丝隐晦的较劲。
李道一笑道:“同喜同喜,姜兄爱女平安归来,亦是喜事一桩。说起来,此番能脱困,还多亏了姚辰这小子。”他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回姚辰身上。
姜太虚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到姚辰身上,多了几分郑重:“此事媱儿已告知于我。姚辰小友,你救小女于危难,助院长脱困,于我姜氏,于神殿,皆有恩情。此情,本殿记下了。”
就在两位大佬寒暄,姚辰暗自松了口气之时,静室外传来通报声,星辰阁岩成求见。
姚辰心中一动,连忙请进。岩成进入静室,见到院长和一位气息深不可测的白袍男子也在,先是一惊,随即恭敬行礼,然后对姚辰道:“少阁主,阁主已收到您平安归来的消息,欣喜万分。他传讯让您安心在书院修行,星辰阁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姚辰点头。
岩成接着压低声音,禀报了另一件事:“少阁主,您之前吩咐调查东越国林家之事,已有进展。”
姚辰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讲。”
“林家如今的家主林天越,修为在化尊中期徘徊。整个林家实力寻常,以其家族底蕴,原本绝无可能撼动昔日姚家。只是……”岩成顿了顿,面色有些凝重,“他们不知从何处听闻少阁主您如今修为通天,似乎预感不妙,已于月前,举全族之力,携林家数百年来积累的大部分家产,以及承诺今后所有产业七成的年收入,彻底投靠了东越国最大的宗门——‘玄元宗’。”
“玄元宗?”姚辰眉头微皱。
“是,此宗乃是东越国修行界的霸主,宗内有一位化神初期的老祖坐镇,虽常年闭关,但威名犹在。其下还有数位化圣期的长老,虽说跟大周其他大宗门相比顶多二流,但在东越实力不容小觑。林家此举,显然是寻求庇护,欲借玄元宗之力,对抗少阁主您可能的……问责。”岩成谨慎地措辞。
静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李道一和姜太虚都听到了这番对话,两位大佬目光闪烁,并未插言,这是姚辰的私事,他们不便干涉,但显然都已记在心上。
姚辰沉默片刻,眼中寒光隐现,随即恢复平静。他点了点头,对岩成道:“辛苦了,此事我已知晓。你先回去,待我回阁后自会处理。”
“是,少阁主。”岩成将之前姚辰给他的“神行天舟”交还给姚辰后,领命退下。
岩成走后,静室内的气氛略显沉凝。家族血仇,强宗庇护,姚辰面临的显然并非易事。
姜太虚忽然淡淡开口:“化神初期……若需相助,神殿可遣人走一趟东越国。”
李道一也抚须道:“书院与东越国皇室倒也有几分香火情分。”
姚辰心中感激,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多谢殿主、院长好意。此乃晚辈家事,仇需亲手报,怨需亲手了。玄元宗虽强,但晚辈自有计较。”
他如今已是化圣中期,更是神符师,手握星辰阁底蕴,未必没有与那玄元宗周旋的资本。更何况,他隐隐感觉,自己突破化神,或许也并非遥不可及之事。
看着姚辰眼中那份自信与决然,姜太虚与李道一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赞赏。此子,心性、天赋、担当,皆属上上之选。
一场原本带着些许“审婿”意味的会面,因岩成的到来,转向了更为沉重的复仇话题。但姚辰的道心,却在这暗流渐起的局势中,愈发坚定。东越国林家,……有些账,是时候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