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一役,虽挫瓦剌锐气,解了大同之围。
但秦易深知,哈撒主力未损,真正的恶战尚未开始。
他并未急于追击后撤的瓦剌大军。
而是率龙禁卫迅速进入大同城,整饬防务,安抚军心。
大同总兵郭琮,是一员须发皆白的老将,拖着在守城战中负伤的身躯,亲自出迎。
见到秦易,他老泪纵横,便要下拜。
“大将军!末将无能,致使大同百姓遭殃,将士喋血……幸得大将军及时来援,否则大同必破矣!”
秦易连忙扶住他:“郭老将军坚守孤城,力抗强敌,功在社稷!快快请起。”
他环顾四周,只见城垣残破,血迹斑斑,守军将士虽面带疲惫,但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秦易当即下令,龙禁卫军医全力救治伤员,并分出一部分携带的伤药补给给大同守军。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
斥候回报,哈撒并未远遁。
而是后撤百里,与鞑靼、兀良哈等部联军汇合。
总兵力竟超过十五万,驻扎在一处名为“野狐岭”的险要之地。
摆出了一副长期对峙、伺机再战的架势。
更令人担忧的是,瓦剌人似乎改变了策略,
他们分出数万骑兵,如同蝗虫般扫荡大同周边的小型堡寨和村镇。
劫掠粮草,屠杀来不及撤入城内的百姓,企图切断大同的外围支援,困死这座边关重镇。
“哈撒这是在逼我出城野战。”
秦易站在城楼上,望着远方瓦剌游骑扬起的烟尘,冷然道。
龙禁卫虽精锐,但兵力仅一万五千。
若在平原上与十五万骑兵决战,那是找死。
“大将军,我军新至,利在速战。但贼势浩大,坚守不出,恐士气受损,且周边百姓……”
赵虎面露不忍。
城外不时传来的哭喊和烟柱,刺痛着每一位将士的心。
秦易沉默片刻,道:“不能中了哈撒的激将法。”
“传令,派出小股精锐骑兵,以都为单位,轮流出城游击,袭扰瓦剌掠粮小队,尽可能解救百姓。记住,一击即走,不可恋战!周仓,你亲自带队!”
“末将领命!”周仓轰然应诺。
接下来的数日,大同城内外上演了无数场小规模的血腥接触战。
龙禁卫的游击小队凭借精良的装备、严格的纪律和高效的战术,屡有斩获,救回了部分百姓。
但瓦剌骑兵毕竟人多势众,且骑术精湛,龙禁卫也出现了不小的伤亡。
战争的残酷,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现在这支新锐军队面前。
一日,周仓带回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少年怀中紧紧抱着一面残破的龙禁卫旗帜,哭喊着。
“死了……都死了!王都头他们为了掩护我们撤退,被……被瓦剌人包围了……”
帐内气氛凝重。
秦易看着那面染血的旗帜,缓缓闭上眼。
这些牺牲的将士,很多都是他亲手从京营、从流民中挑选出来,日夜操练的子弟兵。
“厚恤阵亡将士家属。他们的名字,要刻在英烈碑上。”
秦易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我们不能乱。哈撒想用这些牺牲激怒我们,我们偏要更冷静。”
他走到沙盘前,指着野狐岭的方向。
“野狐岭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哈撒选择那里驻扎,是看准了我们不敢轻易进攻。他在等,等我们粮草不济,等我们军心浮动,或者……等来自我们背后的刀子。”
秦易的判断没有错。
京城中,旧勋集团果然开始动作。
理国公柳彪等人上奏,弹劾秦易“畏敌如虎,坐视百姓遭殃,拥兵自重,贻误战机”,要求朝廷下旨催促秦易尽快与瓦剌决战。
雍和帝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虽未下旨斥责,但发来的廷寄中,语气已带上了几分焦灼和疑问。
与此同时,后勤补给也开始出现一些问题。
原本应按时送达的粮草,屡有延迟,质量也参差不齐。
平儿从京城来信,隐晦提及旧勋势力似乎在户部和兵部暗中作梗。
前有强敌,后有掣肘,秦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意识到,仅仅守住大同是不够的,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
打破僵局,并且要赢得漂亮,才能堵住朝堂之上的悠悠之口,粉碎背后的阴谋。
夜深人静,秦易独自看着北疆地图。
目光最终落在了野狐岭侧后方的另一个战略要地“绥远城”。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面对困局,秦易召集麾下核心将领密议。
“诸位,哈撒倚仗兵多,据险而守,想困死我们。朝中有人弹劾我等畏战,粮草补给亦开始受阻。长久下去,于我军不利。”秦易开门见山。
副将赵虎愤然道:“大将军!不如就让末将带一支偏师,夜袭野狐岭,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秦易摇头:“野狐岭险要,哈撒必有重兵防备,强攻损失太大,正合他意。”
他手指点向沙盘上的绥远城,“我们要打,但不打野狐岭。打这里!”
众将望去,只见绥远城位于野狐岭西北方向,距离大同约二百里。
因其并非目前战事的焦点,守军相对薄弱。
但却是连接瓦剌后方和野狐岭前线的重要枢纽,储存有大量粮草军械。
“大将军的意思是……迂回攻击绥远?”
一位将领疑惑道,“但我军主力若离开大同,哈撒趁机来攻怎么办?”
“这正是关键。”秦易眼中闪过锐光。
“我们不仅要打绥远,还要让哈撒以为我们主力尽出,大同空虚,诱他来攻!”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第一,明日开始,大张旗鼓地派遣多支运粮队向东南方向佯动,制造我军可能向宣府方向寻求补给的假象,吸引瓦剌注意力。
第二,三日后,由赵虎率领五千龙禁卫。
一路多打旗帜,浩浩荡荡开出北门,做出北上寻找战机、甚至迂回草原的姿态。
这支队伍要故意让瓦剌斥候发现,并一路缓慢行进,吸引瓦剌主力追击或监视。
第三,秦易将亲率八千最精锐的龙禁卫,携带十日干粮。
人衔枚马裹蹄,趁夜色从西门悄然潜出,借助地形掩护,以最快速度直扑绥远城!
第四,大同城则由老将郭琮率领剩余两千龙禁卫和原有守军固守,虚设旌旗,广布疑兵,造成主力仍在的假象。
“此计甚险!”郭琮沉吟道。
“若哈撒不上当,强攻大同,或赵将军被咬住,则大局危矣!”
秦易道:“风险与机遇并存!”
“哈撒骄狂,见我分兵,又听闻朝中催战,必以为我被迫出战,有机可乘。他若来攻大同,郭老将军只需坚守数日,我必破绥远,断其根基,届时哈撒军心必乱,不退也得退!”
“若他先去追赵虎,赵虎可依计诱敌深入,与我形成夹击之势!”
众将仔细推演,觉得虽险,却也是打破僵局的最佳方案,纷纷领命。
计划悄然执行。
瓦剌斥候果然发现龙禁卫的“异常”调动,消息传回野狐岭。
哈撒闻报,召集各部首领商议。
鞑靼首领质疑道:“秦易狡猾,会不会是诱敌之计?”
哈撒冷笑道:“南朝皇帝催战,他秦易压力巨大,分兵寻战,正在情理之中。”
“大同守军经此前大战,已是惊弓之鸟,如今主力又分兵外出,城内必然空虚!此乃天赐良机!传令,主力做好准备,明日拂晓,趁其分兵之际,一举拿下大同!活捉秦易!”
他决心已定,要将秦易的主力吸引回来,在大同城下进行决战。
而就在哈撒调兵遣将,准备猛攻大同时。
秦易亲率的八千精锐,已经如同暗夜中的利刃,悄无声息地插向了兵力空虚的绥远城。
一场决定北疆战局走向的奇袭,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