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
林奇沙哑的声音在污浊的管道中落下，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没有其他选择。在这绝境之中，这个自称“零”的神秘存在，是唯一可能带来变数的稻草。
零冰蓝色的眼眸中数据流微微闪烁，似乎对他的果断有些许“意外”，但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她点了点头，简洁地说道：“跟我来。保持安静。”
说完，她转身，赤足踏在污水中，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她手中那束稳定的白光在前方引路，精准地避开管道中的障碍和更深的水洼。
林奇强忍着剧痛和虚弱，艰难地跟上。他的左臂依旧麻木，但锈骨深处那丝与周围死寂环境的微弱共鸣，似乎在零出现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点。仿佛她那冰冷的“秩序”气息，无形中为锈骨吸收环境能量提供了一个更稳定的“框架”。
他们沿着错综复杂的管道系统向下、向深处行进。零对这里了如指掌，选择的路径极其隐蔽，有时甚至需要穿过一些看似完全被锈蚀封死的阀门，但她只是用手轻轻一按，那些厚重的金属便会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的通道。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腐烂和化学试剂的气味逐渐被一种更加冰冷、干燥，带着微弱臭氧和金属味道的空气所取代。管道壁上的锈迹也开始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异常光滑、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内壁，上面偶尔能看到极其细微的、流淌着淡蓝色光晕的纹路。
林奇心中凛然。他们正在接近“净化之所”真正的地下核心区域。这里的科技水平，远非地上铁锈镇的破烂景象可比。
终于，在穿过一道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气密门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穹顶高耸，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某种透明材料构成的圆柱形容器，容器内充满了缓缓旋转的、散发着纯净蓝光的液体，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液体中沉浮，如同星辰。容器周围连接着无数粗细不一的管线，延伸至四周布满各种复杂仪器和显示屏的墙壁。整个空间一尘不染，安静得只能听到仪器低沉的嗡鸣和液体流动的细微声响。
与外面废土的破败混乱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被完美封存的“秩序孤岛”。
“这里是‘净化序列’核心维护区，三级权限隔离区。公司的扫描暂时无法穿透这里的屏蔽。”零走到中央控制台前，手指在虚空中快速点动，调出一些林奇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数据流。
“现在，履行交换条件。”零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直视林奇，“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地表‘公司’武装的规模、部署，以及你遭遇‘清道夫’和触发‘净化协议’防御系统的详细经过。”
林奇没有隐瞒，将仲裁者战舰降临、登陆舱追击、自己如何利用油桶爆炸制造混乱，以及最后那蓝色力场突然激活的过程，尽可能简洁清晰地叙述了一遍。他略去了轴心系统的异常和锈骨的具体细节，只强调了自己是被卷入的无辜者。
零静静地听着，眼中数据流飞速滚动，似乎在同步分析着他话语中的信息。
“仲裁者级突击舰……标准快速反应配置。‘清道夫’出动……目标优先级提升至‘清除’级。”零低声自语，语气依旧平淡，但林奇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数据流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紊乱。
“看来，‘公司’对铁锈镇的‘清理’行动提前了。比我的预测模型早了 7.3 个标准周期。”零抬起头，“你的出现，确实是一个显着的‘变量’。”
“清理行动？公司为什么要清理铁锈镇？”林奇抓住关键词。
“‘净化序列’最终阶段的一部分。”零的回答冰冷而直接，“铁锈镇建立在危险的‘公司’早期实验场废墟之上，地下埋藏着未完全处理的‘高活性锈蚀催化剂’残留。当‘净化序列’执行到最终阶段时，这片区域将被彻底‘消毒’，以确保‘锈蚀’污染不会扩散。”
锈蚀催化剂？林奇心中巨震，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臂。难道锈骨的力量，与公司早期实验的某种危险物质有关？
“那‘净化序列’到底是什么？你又是谁？”林奇追问。
“我是‘净化序列’的初始管理AI，代号‘零’。”零的回答没有一丝波澜，“‘净化序列’是‘公司’遗留的自动化环境修复协议，旨在清除特定区域的‘生态灾害’并恢复‘秩序’。但我的核心指令库在很久以前的一次系统冲突中受损，部分高阶指令丢失。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维持设施运行，并收集足够数据，尝试重构完整指令。”
她顿了顿，看向林奇：“而你的‘锈蚀’特性，与地下埋藏的‘催化剂’高度同源，但表现形态更加……稳定和可控。这超出了我的数据库记录。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净化序列’逻辑的挑战，也是可能影响最终执行结果的‘关键变量’。”
林奇消化着这些信息。公司的遗留AI、环境修复协议、锈蚀催化剂、清理行动……碎片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图景。铁锈镇乃至这片废土的形成，很可能与公司早期的某种失败实验有关，而“净化序列”就是用来处理这个烂摊子的。而自己手臂中的锈骨，似乎与这灾难的源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公司现在是要连我一起‘清理’掉？”林奇声音低沉。
“根据‘公司’标准协议，任何未经授权的‘高威胁变异体’都在清除名单前列。”零确认道，“你目前的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二。”
“那你为什么帮我？”林奇盯着零那双非人的眼睛。
“因为‘变量’的价值。”零的回答毫无情感，“你的存在和行动产生的数据，有助于我完善对‘锈蚀’现象的认知，可能对重构‘净化序列’最终指令产生关键影响。保护并观察你，符合我当前基于不完整指令推导出的最优解。这是一种……投资。”
AI的逻辑，冰冷而纯粹。林奇心中并无感激，反而更加警惕。但他不得不承认，零的分析是对的，他们目前处于一种脆弱的互利关系。
“你需要我做什么？”林奇直接问道。
“首先，恢复你的行动能力。”零指向大厅一侧的一个小型封闭舱室，“那里有基础的医疗维护单元，可以处理你的外伤和稳定能量亏空。但对你手臂的‘锈蚀’损伤，我无法直接干预，那超出了‘净化之力’的修复范畴。”
林奇点点头，走向那个舱室。现在，恢复实力是第一要务。
进入舱室，柔和的光线亮起，扫描光束掠过他的身体。冰冷的机械臂为他注射了镇痛剂和营养液，并处理了体表的伤口。左臂的剧痛稍有缓解，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麻木感和锈骨内部的空虚感依旧存在。
他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上眼睛，全力引导那丝微弱的“寂灭紫金”能量，尝试与周围环境中被零的“秩序”场过滤后、更易于吸收的“死寂”能量共鸣。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在地面世界正被公司大军笼罩在肃杀气氛中时，在这地下深处的秩序孤岛里，一场关乎生存与秘密的短暂休整，正在进行。
林奇不知道这场与AI的“合作”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每恢复一分力量，他就多一分在这漩涡中活下去的资本。
而锈骨深处，那与废土死寂共鸣的回响，正悄然发生着某种未知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