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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不凡刚踏入紫灵的庭院,满架紫藤花正顺着风簌簌飘落,淡紫色花瓣铺在青石板小径上,像撒了一层碎紫纱。文思月已从廊下迎上前来,一身紫色弟子服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躬身行礼时声音恭敬得不带半分拖沓:“韩长老。”

他脚步微顿,目光扫过文思月紧绷的肩线,随即温和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思月姑娘不必多礼,没外人时唤在下宁兄便好,这般见外倒生分了——先前在小镇送灵酿,咱们也算打过交道。”

文思月闻言,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了攥,指节微微泛白——她原以为宁不凡身为客卿长老,会端着修士的架子,却没料到这般随和。眼底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难以察觉的暖意,像融了点化开的雪。她抬起头时,原本紧绷的肩线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却没有立刻改口称“宁兄”,只微微躬身,声音比先前轻缓了些:“多谢韩前辈体谅。”话语落时,她还特意往后退了半步,将庭院中央通往殿门的路让出来,目光掠过宁不凡时,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敬重,连转身往殿内通报的脚步,都比来时慢了半拍——显然是刻意留足了宁不凡适应庭院环境的空间,免得他被贸然打扰。

不多时,紫灵从殿内快步走出,紫色衣裙随着动作轻晃,指尖翻飞间,淡蓝色的隔音禁制如薄雾般从她掌心散开,贴着地面与廊柱蔓延,将外界的风声、虫鸣彻底隔绝在庭院之外。她走到宁不凡面前,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欣喜,右手已下意识屈起,要行妙音门门主对客卿长老的礼,却被宁不凡抬手轻轻拦下:“私下里哪用守这些规矩,你我相识已久,还是叫宁兄更自在——真要论礼,倒显得生分了。”

紫灵脸颊微红,顺势收起礼数,指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卷泛黄的残图,图轴边缘磨损严重,还沾着些不易察觉的灵土。她指尖捏着图轴两端,轻轻递到宁不凡面前,语气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郑重:“宁兄,你看——这是星宫大长老金奎前辈赠予紫灵的虚天残图,据说整个天星城,目前只有三个人持有。”

宁不凡接过残图,指尖轻轻展开,粗糙的纸面上印着模糊的黑色纹路,像是地图却又辨不清具体方位,指尖拂过纹路时,能感受到残图边缘残留的微弱冰属性灵力,带着上古器物特有的沉凝感。“大长老前辈说,这残图要等虚天殿开启前七日,才会在月光下显现具体坐标,只有持图者才能感应到殿门入口,进入殿内。”紫灵站在他身侧,声音压得略低,眼底满是对机缘的期待,“他还特意嘱咐紫灵,让自己借着妙音门的人脉,多跟同道提提虚天殿的事,说届时入殿的人多些,既能壮声势,遇到凶险也能相互有个照应。”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残图,又补充道,“前辈还说,虚天殿里藏着上古修仙者的传承,还有不少万年灵材,正好能帮紫灵快点提升修为,早点稳住妙音门的地位。”

宁不凡听着,指尖摩挲着残图的动作微顿——金奎身为星宫大长老,位高权重,怎会平白将这等上古机缘给紫灵?还特意让她“散播消息”?他心中虽有疑虑,却未表露分毫,只将残图小心卷好,递回给紫灵时,语气平和得听不出波澜:“这机缘确实难得,只是上古秘境多有凶险,提前多做准备——比如备足疗伤丹药、加固防御法器,总是好的。”

“所以紫灵才第一时间找宁兄,想让宁兄与巧姐姐陪紫灵同去。”紫灵接过残图,紧紧攥在掌心,抬眼望他时,眼中满是信赖,像找到主心骨般,“有二位在,紫灵心里才踏实,不然我一个人带着门内弟子,总怕应付不来殿里的凶险,也怕被其他宗门的人算计。”

宁不凡颔首轻笑,眼底藏着几分考量——跟着紫灵入局,好处显而易见:一来有残图在手,不必费心思寻找入口;二来能相互照应,应对秘境中的未知凶险;三来也能趁机寻些灵材或传承,为日后修行铺路。至于潜在风险,提前做好应对准备便好,总好过错过这难得的上古秘境机会。

“放心,届时宁某与巧璃定会与紫灵一同前往。”他语气笃定,给了紫灵一颗定心丸。

紫灵见宁不凡应下,眼中瞬间漾开安心的笑意,拉着他在庭院的石凳上坐下,石桌上早已摆好了温着的灵茶,茶香混着紫藤花香,格外清雅。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膝上的虚天残图,将自己打探到的虚天殿关卡与需知细细道来,语气比先前郑重了几分:“宁兄,紫灵特意查过典籍,这虚天殿是上古冰魄仙子所建,每三百年才开启一次,殿内分内外两层,光是外殿的三道关卡,就足够凶险了,不少筑基修士都折在外面。”

“第一关是鬼渊之地,里头满是无智的阴灵厉魄,没有实体却能噬咬灵力,见人就扑上来,深处还有一头阴灵兽王镇守,据说那兽王有筑基后期的实力,结丹修士遇上都得拼尽全力才能应对。”她微微蹙起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桌边缘,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不过也有机缘在,我听星宫的弟子说,鬼渊深处长着‘阴魂花’‘凝魄草’这些珍稀灵草,对稳固修为、突破瓶颈很有帮助——紫灵其实没打算闯多远,只要能过了第一关,采到这些灵草就够了,想来以咱们的实力,应对第一关应该不算太危险。”

话锋一转,她又接着讲后续关卡,神色愈发郑重,连声音都压低了些:“过了鬼渊就是第二关冰火道,那地方一半是能焚尽灵力的至阳火海,火焰沾到法器都会融化;一半是能冻僵经脉的至寒冰原,寒气能穿透防御法器直逼丹田,两种极致力量在道中交织碰撞,稍有不慎就会被冰火之力绞杀,连魂魄都留不下;再往后是第三关宝光阁,阁里藏着上古古宝,却布了冰魄仙子设下的‘迷魂禁制’,只要触动一丝禁制,就会引发幻境攻击,不少修士都在幻境里自相残杀,折在了这一关。”

“若是能闯过这三关,就能进入内殿中枢寒骊台,那里藏着通天灵宝虚天鼎,能提纯灵力、加速修炼,也是正魔两道元婴老怪争夺的核心,咱们肯定是碰不得的。”紫灵说到这里,抬眼望向宁不凡,眼底的郑重褪去几分,多了些坦诚的期许,“紫灵知道内殿凶险,绝不敢去凑那个热闹,只要能过第一关采到灵草,帮门内弟子突破修为就满足了——这样的话,咱们目标明确,应对起来也能更专注,不用分心防备其他修士,风险应该会小很多,宁兄觉得呢?”

她指尖轻轻攥了攥裙摆,鹅黄色的布料被捏出几道褶皱,目光紧紧落在宁不凡脸上,带着几分探寻——既盼着他认可这份“不贪心”的计划,也盼着他能因此更安心地陪自己走完这一程险路,不用顾虑她会因贪念惹来额外麻烦。

讲完虚天殿的关卡,紫灵端起石桌上的灵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目光落在庭院中继续飘落的紫藤花瓣上,笑着岔开了沉重的话题:“宁兄,这两年你在仙凡小镇经营店铺,日子过得倒清闲,不像紫灵天天被门内事务缠着,说来听听宁兄的日常?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宁不凡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杯壁的温热顺着指尖传来,他语气平和地说起过往:“也没什么特别的,每日清晨和巧璃一起下山开店,宁某坐在柜台后修复些废弃法器,偶尔炼制几炉‘聚气丹’‘疗伤丹’卖给低阶修士;巧璃就整理货架、招呼客人,偶尔和镇上的凡人闲聊几句;傍晚关店后便回洞府修行,日子过得也算安稳。巧妹性子喜静,守着店铺不用应对修仙界的纷争,也乐得自在。”

紫灵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待他说完,才笑着说起自己的经历,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成就感:“紫灵这两年可没宁兄清闲,自从接了妙音门门主之位,光是整顿门内事务就费了不少劲。先前门里有些长老仗着资历老,不服管束,还私吞门内灵材;外门弟子也有不少偷懒懈怠、不认真修炼的,紫灵花了半年时间立新规、清门户,把私吞灵材的长老逐出门派,又给弟子们定了修炼考核,才算让门内风气正过来。”她顿了顿,侧头望向廊下正在侍弄花草的文思月,又添了句,“还好有思月帮衬,她心思细、懂规矩,帮我处理了不少杂事,不然紫灵一个人真应付不来这么多事。”

闲聊间,紫灵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在宁不凡身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语气也放轻了些:“对了宁兄,之前提过在培育我赠予的那节灵竹,如今两年过去,它长势如何了?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比如缺灵土、缺催生灵液之类的,妙音门库房里还有些存货,若是需要,紫灵可以让人给你送过去。”她知道那灵竹稀有难养,也不追问具体生长情况,只这般轻描淡写地一问。

宁不凡心中微动,面上依旧平静无波,淡淡应道:“还算顺利,只是那灵竹生长缓慢,需常年用对应属性灵液滋养,还需些时日才能成型,目前倒没什么棘手的问题。”他不愿多言,点到即止,既回应了她的关心,也没透露更多细节。紫灵也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说起妙音门近来在城外寻到的几处灵草种植地,话题又绕回了修仙界的日常琐事上,庭院里的气氛也随之愈发轻松,只有落在石桌上的紫藤花瓣,还在无声地提醒着二人,不久后即将面临的虚天殿凶险 。

几日后的清晨,仙凡小镇的晨露还沾在“凡璃雅轩”的窗棂上,宁不凡刚将修复好的筑基期铜剑摆上货架,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金青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一身星宫弟子的青色锦袍都跑得有些歪斜,进门就一把抓住宁不凡的手腕,指腹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兴奋:“韩兄!重大机缘!跟我去洞府密谈,这事牵扯太大,可不能让外人听见!”

宁不凡心头“咯噔”一下——他刚将大成的万年金雷竹收入储物袋,本命法宝的炼制方案还在斟酌,连基础的炼宝灵材都没备齐,这时候冒出来的“大机缘”,十有八九藏着凶险,搞不好就是趟送死的浑水。可面上却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惊喜,顺着金青的力道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配合的急切:“哦?竟有这等事?金兄肯特意来告知,定是不一般的机缘,那可得好好听听!”

两人从后门遁光而起,青色灵光一前一后贴着小镇屋顶掠过,沿途金青还不住碎碎念:“这次绝对亏不了!我舅舅亲口跟我说的,整个天星城没几个人知道!”宁不凡一边应和,一边暗中观察金青的神色——他眼底满是对机缘的迫切,显然没察觉其中可能藏的风险。

待遁光落在金青的洞府前,宁不凡看着眼前雕梁画栋的建筑,暗自感叹:果然是星宫核心子弟,排场就是不一样。洞府门口立着两尊灵玉雕刻的瑞兽,玉石在晨光下泛着温润光泽,靠近时能感受到微弱的防御灵力;院墙爬满会发光的“流萤藤”,藤蔓上的细碎光点随着风轻轻晃动,连门口值守的侍从都穿着绣着星纹的衣袍,比自己那处只有简单聚灵阵的简朴洞府,气派了不止十倍。

进了洞府正殿,金青反手布下三层隔音禁制——淡蓝色的灵光层层叠加,将殿内与外界彻底隔绝,他还特意绕着殿内走了一圈,确认万无一失后,才凑到宁不凡面前,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神秘,连比带划地说:“韩兄,我跟你说,这可是我舅舅——就是星宫大长老金奎亲口告诉我的!再有二三十年,乱星海的虚天殿就要开启了!那地方可是上古冰魄仙子的秘境,里面的上古传承、万年灵材、高阶法宝多到数不清,随便捞一样都够咱们少奋斗几十年!”

宁不凡心里直嘀咕:这才几日,虚天殿的消息就从紫灵传到了金青这里,这“密传”都快跟镇上菜坊的叫卖声一样家喻户晓了,金奎这老狐狸,怕是早就把消息散出去了。可面上却要装作第一次听闻,眼睛瞪得溜圆,适时插话打断,语气里满是震惊:“虚天殿?竟有这般上古秘境?金兄你这话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我此前只在古籍残卷里见过‘上古秘境’的字眼,竟没想到真能遇上开启的日子!”

金青被他的反应勾起了更多兴致,越说越兴奋,唾沫横飞地讲完虚天殿的鬼渊、冰火道、宝光阁三关,还特意强调“阴魂花能稳固修为”“宝光阁有古宝”,突然拍了拍宁不凡的肩膀,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到时候我舅舅会亲自带队入殿,韩兄你跟我一起去!有他老人家这位元婴大能在,殿里的妖兽、禁制都不算事,保管万无一失,咱们只管跟着捡机缘、捞好处!”

宁不凡闻言,心头一沉——他清楚记得,按原着轨迹,金青日后会陨落于玄骨老魔之手,而玄骨正是虚天殿内的一大凶险。自己如今连本命法宝都没炼成,修为也只是筑基后期,到了高手云集、危机四伏的虚天殿,能不能自保都是问题,更别说改变金青的结局。可他面上丝毫未显,反而笑着拍了拍金青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庆幸”:“那可太好了!有金奎长老这般大能带队,又有金兄你相邀,这等机缘我哪能错过?自然乐意同去!”

待金青眉飞色舞地畅想完“拿到上古传承后突破结丹”“捞到高阶法宝后在星宫扬眉吐气”,宁不凡才以“店里还需照看”为由告辞离开。遁光掠过山林时,他暗自思忖:紫灵有金奎“赠予”的虚天残图,金青是金奎的外甥,两人都要抱这老狐狸的大腿,不得不说,金奎的两条腿确实够粗,跟着他至少能避开明面上的不少凶险——比如其他宗门修士的刻意刁难、低阶妖兽的骚扰。只是金青的结局……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答应下来稳住金青,等自己用万年金雷竹炼成本命法宝,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或许能多几分应对变数的底气,哪怕最后不能改变结局,也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晨露还凝在“凡璃雅轩”的木窗棂上,折射着细碎的晨光,巧璃已提着竹编食盒从后院走来。食盒里是刚蒸好的灵米糕,白胖的米糕裹着淡淡的竹香,热气透过食盒缝隙微微溢出——她知道宁不凡修复法器时总沉浸其中忘了时辰,便每日天不亮就起身蒸糕,放在柜台旁的小几上,垫着温热的棉巾,等他忙完了随手就能拿起,不至于凉透。

宁不凡正蹲在货架前,指尖泛着淡青色微光,像细针般游走在一柄筑基期修士用的断剑上。剑身的裂痕在灵力滋养下缓缓弥合,原本崩缺的剑刃边缘,正一点点恢复锋利的弧度。他抬头时,恰好见巧璃将灵米糕摆好,晨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间,描出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她垂眸时眼睫的影子,都显得格外温顺。“今日怎么起这么早?”他放下断剑,指尖还残留着金属与灵力交织的微凉,拿起一块米糕咬了口,清甜的米香混着灵力在舌尖漫开,“比昨日的多了点桂花味,更爽口些。”

“镇上李记糕铺新晒了桂花,我用半块下品灵晶换了些,想着给你换换口味。”巧璃笑着坐在他对面的木凳上,拿起一块干净的细布,轻轻擦拭着货架上的符箓——每张符箓都按金、木、水、火、土属性分类码好,她擦得格外仔细,连符纸边角的细小灰尘都不放过。“你昨日说想炼几炉‘聚气丹’,给店里补充些存货,我已把丹炉擦拭干净,还将‘凝气草’‘灵叶粉’这些药材按比例分好,就等你晚间回洞府开炉。”她说话时,目光总不自觉落在宁不凡的手上——那双手常年与法器、丹药打交道,指腹带着薄茧,掌心却总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既能精准修复最细微的法器裂痕,也总能在她遇到低阶妖兽骚扰时,稳稳地护在她身前。

这般寻常的晨间对话,已在“凡璃雅轩”延续了十余年。没有修仙界的尔虞我诈,只有灵米糕的甜香、符箓的朱砂气,还有两人间不言自明的默契。

这十年里,仙凡小镇的人来人去,像门前流过的溪水,匆匆又寻常。当年总扒着窗台看法器的少年阿辰,如今已长成了挺拔的青年,肩膀宽了,眼神也多了几分沉稳。他没走上修仙路——测灵时灵根资质不足,连最低的四灵根都未达到,却凭着机灵和肯干,在负责码头货运的“顺安帮”里从外门弟子做到了外门管事,手下管着十几个凡人伙计。每次路过雅轩,他总会拎着一筐刚到港的新鲜灵果进来,筐子上还沾着码头的水汽,笑着喊:“韩大哥,巧姐姐,这是南方运来的‘水云果’,果肉里含着微弱灵力,你们尝尝鲜!”有时得空,他会坐在店里的长凳上,看着宁不凡修复法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凡人布囊,感慨道:“当年总觉得修仙最厉害,能飞天遁地、长生不老,如今才明白,能把日子过踏实了,让跟着我的弟兄吃饱饭,给爹娘寄些银钱,比什么都强。”巧璃总会给他倒杯温着的灵茶,听他讲码头的趣事——比如哪艘商船运来了稀有灵材,哪个修士在码头跟凡人起了争执,像对待自家弟弟一般,耐心又温和。

苏晴与林郎依旧常来店里,只是岁月在凡人林郎脸上刻下了明显的痕迹——他眼角的细纹深了,鬓角也添了几缕白发,原本挺直的腰杆微微有些佝偻,站在依旧是少女模样的苏晴身边,不知情的人竟会以为是父女。苏晴每次来,还是会在那柄最便宜的铁剑前驻足,反复摩挲剑刃,想给林郎选件能防身的法器,可眼底的忧虑却比十年前重了些,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是没找到‘洗髓灵草’。”有次她趁林郎去隔壁买灵蔬,拉着宁不凡到店角,压低声音说,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宗门里的师兄总劝我,说仙凡有别,寿命天定,强求不得,可我看着他一天天变老,心里……”

宁不凡握着刚修复好的丹炉的手顿了顿。他储物袋里有能驻颜的“养颜丹”,也有能增寿的“寿元草”,可他知道,这些都只能暂缓岁月的脚步,改变不了仙凡殊途的结局——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修士却能活数百年,就算用灵材吊着,也不过是延长离别时的痛苦。更重要的是,强行介入他人因果,只会引来未知的变数,这是他在修仙界摸爬滚打多年,最深刻的教训。他只能轻声道:“尽力便好,林郎若知道你这般为他费心,哪怕不能修仙,心里也会安心的。”巧璃在一旁握住苏晴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力量,递过一块灵米糕:“别太着急,机缘这东西说不准,或许哪天就遇上了呢?”苏晴接过米糕,眼眶微微发红,却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份没有夸大的安慰里,藏着最实在的暖意。

镇上的老熟人里,变化最大的是玄机子。

那老道还是爱来雅轩“挑衅”,只是这两年,他的脚步慢了,道袍的边角磨破了也没缝补,连平日里总揣在怀里的迷你傀儡,都少了几分灵动——傀儡的关节用粗线缠着,动作时总发出“吱呀”的声响。有天傍晚,店里没了客人,他坐在柜台前,喝着宁不凡递来的低阶灵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韩小子,老道我……寿元快到了,撑不了多久了。”

宁不凡握着酒杯的手一紧,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玄机子的修为卡在筑基后期多年,没能突破结丹,本就比寻常筑基修士寿元短些,如今看他眼底的浑浊,连说话时都带着气弱的模样,便知所言非虚。“打算闭关?”他轻声问,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

“嗯,托人在十八层寻了处灵气浓些的洞府,闭次生死关,成与不成,都听天由命。”玄机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陈旧的木盒,盒身的漆皮都剥落了,轻轻推到宁不凡面前,“这里面是我攒的几十只傀儡,都是按妖兽模样做的,有‘碧眼金蟾’,还有‘六翅天蚕’,你留着玩吧。以后……怕是没人跟你斗傀儡了。”他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却也藏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他一辈子没别的爱好,就爱摆弄这些小玩意儿,如今要放下,终究是舍不得。

宁不凡接过木盒,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盒,心里竟有些发沉。“十八层……”他下意识呢喃,总觉得这层数透着股不吉利——十八层在修士间,总与“绝境”“生死”挂钩,却还是强笑道:“玄仙师你本事大,当年连秘境里的妖兽都能应付,定能闯过这关。等你出关了,我再陪你斗三天三夜的傀儡,绝不耍赖。”

玄机子哈哈笑了起来,只是笑声里少了往日的爽朗,更像是强撑着的热闹。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宁不凡和巧璃站在雅轩门口,看着玄机子驭着一柄旧剑,慢悠悠地往十八层洞府的方向飞去。剑影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天际的晨雾里,巧璃轻轻攥住宁不凡的衣袖,指尖微微用力,轻声道:“希望玄仙师能平安回来,还能像以前一样,来店里斗傀儡。”

宁不凡握紧她的手,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度,带着细微的颤抖。这十年里,他与巧璃在雅轩的烟火气里,看过阿辰从少年长成青年,见过苏晴与林郎为仙凡相守奔波,也即将面对玄机子的离别。他知道,修仙路上总有别离,寿元、修为、因果,总有一样会将人分开,可每当看到巧璃的笑容,看到她为自己准备的灵米糕,看到她在店里忙碌的身影,他就想把这份安稳,再守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只是他心里清楚,虚天殿的开启已越来越近,玄骨老魔的阴影还藏在暗处,金奎的算计也从未停止,这份看似平静的岁月,或许很快就要被打破。他低头看着巧璃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等忙完这阵子,咱们去镇上的灵湖旁走走吧,听说那里的荷花,这几日开得正好。”

巧璃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笑意,像盛着晨光:“好啊,我还想去买上次看中的那匹青布,给你做件新衣裳——你身上这件灵丝袍,袖口都磨出毛边了。”

晨光渐暖时,“凡璃雅轩”的风铃轻轻摇晃,清脆的声响混着店内的气息漫开:柜台旁的灵米糕还冒着袅袅热气,甜香裹着米香;陶壶里的灵茶刚续过热水,清冽的茶香与符箓的朱砂气交织,格外平和。宁不凡正低头擦拭一柄刚修复好的青铜剑,软布顺着剑刃反复摩挲,将残留的锈迹彻底擦去,露出冷冽的金属光泽;巧璃则坐在窗边的木桌旁,细细整理着新绘制的符箓,指尖划过符纸时,留下淡淡的灵力光泽,每张符箓都按属性叠得整齐,边角对齐不见歪斜。

忽然,窗外传来细微却清晰的灵力波动——三道青色遁光从星宫殿所在的方向飞来,速度极快,划破空气时带着轻微的呼啸声,径直朝着修士聚居的洞府区域飞去,最终稳稳停在了玄机子闭关的洞府前。宁不凡与巧璃同时抬头望去,只见数位身着星宫执事服饰的修士落地,动作熟练地结印,淡青色的灵力触碰到洞府禁制时,泛起层层涟漪,片刻后便将禁制解除。他们走进洞府不过半柱香时间,便捧着一个素色布包出来,布包边角隐约露出半截桃木傀儡的纹路,显然是陨落修士的遗物。

几位执事动作利落,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驭光离去,青色遁光很快消失在天际。只留下玄机子那座孤零零的洞府,门扉半开着,在晨光里透着几分冷清,连门口那盆老道常浇水的凝露草,都像是失了生机般蔫着。

店内的气氛瞬间静了下来,连风铃都似是忘了摇晃。宁不凡握着青铜剑的手微微一紧,指节泛白,剑身上的冷光映着他沉下来的神色,眼底掠过一丝惋惜——那个总爱揣着迷你傀儡来店里“挑衅”、喝了酒就念叨师弟往事的老道,终究没能闯过筑基晋结丹的生死关。

巧璃放下手中的符箓,轻轻起身走到宁不凡身边,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动作温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她转身回到柜台旁,将陶壶里的灵茶重新斟满,温热的茶水在杯盏中泛起细小的涟漪,随后将茶杯递到宁不凡手中:“玄仙师一生随性,从不拘于修为高低,能带着他最爱的傀儡走完最后一程,或许也是种归宿。”

她的声音轻柔,像春日里漫过堤岸的溪水,悄悄抚平了空气中的沉重。宁不凡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顺着手臂蔓延开来,心里的郁结也消散了几分。他看向巧璃,见她眼底满是理解与暖意,便轻轻点了点头——修仙路上多是孤独,有她在身边,再难捱的情绪,也能寻到一丝妥帖的慰藉。

日子依旧在灵草的清香与法器的冷光中流转,玄机子的离去渐渐成了小镇修士间偶尔提起的过往,就像湖面的涟漪,慢慢恢复平静。直到几日后的清晨,阿辰拎着一筐新鲜灵果走进“凡璃雅轩”,筐子里的“水云果”还沾着露水,刚放下筐子就笑着说:“韩大哥,巧姐姐,跟你们说个新鲜事——前几天晚上,镇上王屠户家生了个娃娃,今早测灵师路过,顺手一测,竟是个有单灵根的好苗子!还是火灵根,修炼起来肯定快!”

“哦?单灵根?”宁不凡停下手中修复法器的活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仙凡小镇虽偶有修士往来,却极少有凡人诞下带灵根的孩子,更何况是修炼天赋极佳的单灵根——单灵根修士在修仙界,可是各大宗门争抢的好苗子。

巧璃也凑了过来,眼中满是好奇,手里还拿着刚整理好的符箓:“那孩子家人知道了,定是又惊又喜吧?普通凡人家里出个修仙者,可是天大的福气。”

“可不是嘛!”阿辰笑着点头,脸上满是兴奋,“王屠户昨天还来我帮里送肉,嘴都合不拢,说要请测灵师多照看着,等孩子大点就送去附近的‘青岚宗’拜师呢!还说以后孩子出息了,要让他多照拂镇上的人。”他说得热闹,手舞足蹈的,店内的气氛也跟着轻快起来,连空气里的沉重感,都消散了不少。

待阿辰离开后,宁不凡与巧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感叹。巧璃走到窗边,望着街上往来的行人——有挑着菜担的凡人,有穿着宗门服饰的修士,还有追着打闹的孩子,轻声道:“前几日还在惋惜玄机子道长的离去,今日就听闻有灵根婴儿诞生,倒像是……像是这天地间的轮回,从不会停下脚步,有人走了,就有人来。”

宁不凡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街面——晨光落在每个人身上,温暖而平静,没有修仙界的纷争,只有最寻常的烟火气。他轻轻“嗯”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是啊,有人离去,有人新生,这便是命数,谁也改不了。咱们能做的,不过是守着眼前的日子,珍惜当下的安稳,护着身边的人罢了。”

风从“凡璃雅轩”的木窗吹进来,带着傍晚的微凉,门楣上的铜风铃再次轻轻摇晃,细碎的声响在店内漫开。柜台旁瓷盘里的灵米糕早已凉透,却依旧留着淡淡的甜香与竹韵——就像那些逝去的人与事,虽已远去,却在岁月里留下了温暖的痕迹,如同细碎的星光,陪着他们,继续走过这仙凡交织的日常。

暮色漫进雅轩时,宁不凡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那是位来取修复法器的筑基修士,临走时还笑着约他日后切磋。巧璃已收拾好柜台,将散落的符箓重新叠整齐,正弯腰往角落的丹炉里添着灵木,橙红的火光在炉口跳跃,映得她侧脸格外柔和,连发梢都沾了层暖光。宁不凡坐在窗边的石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一枚旧傀儡——那是玄机子生前送他的“青纹蛇”傀儡,木身已泛出陈旧的棕黄色,关节处的细线有些松动,却总能让他想起老道当初趴在柜台上,得意洋洋操控傀儡“挑衅”时的鲜活模样。

十余年的小镇岁月,像一幅缓缓铺展的水墨画卷,在他眼前清晰流转:苏晴握着林郎的手,执着寻找洗髓灵草时眼底的坚定;阿辰从扒着窗台看法器的少年,长成能独当一面、说着“日子踏实就好”的青年;玄机子捧着傀儡,叹着“寿元将尽”时的落寞背影;还有巧璃每日清晨温在陶壶里的灵茶、蒸得恰到好处的灵米糕,甚至是隔壁周老板捧着《灵材辨要》,拍着桌子显摆“我这书比你全”时的得意模样……这些细碎的烟火日常,此刻竟像有了生命般,在他脑海中交织成网,每一个画面都带着温度,每一段记忆都格外鲜活。

他忽然想起《大衍诀》第四层总纲里的那句“生老病死,因缘聚合,世间纷繁,皆有其意,迷之则轮回苦,悟之则天地宽,红尘勘破,大道可期”。从前在洞府苦修时,他总执着于灵力的精准运转、口诀的逐字拆解,将自己关在密室里一遍遍推演,却始终卡在瓶颈,觉得这“自然”二字玄之又玄,像隔着一层看不透的雾。可此刻,看着窗外镇上渐次亮起的灯火,听着远处传来的凡人笑语——有商贩收摊时的吆喝,有孩子追闹的笑声,还有修士驭光掠过的轻微风声,他忽然福至心灵,像被什么东西点通了关节般豁然开朗——所谓“自然”,哪里是躲在深山洞府里苦修能悟透的?分明藏在这人间百态的烟火气里,藏在众生的选择与坚守中。

苏晴求洗髓灵草而不得,却依旧守着凡人林郎,不肯放弃相伴的时光,是“求而不得亦不悔”的自然;阿辰明知灵根不足,放弃修仙梦,却在货运帮里踏实做事,活出自己的天地,是“顺势而为不勉强”的自然;玄机子寿元将尽,明知生死关凶险,却仍愿一试,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自然;就连巧璃每日默默打理店铺,为他准备点心,在他苦修时守着雅轩的安稳,也是“润物无声藏心意”的自然。这些鲜活的人与事,不正是“万物”最生动的具象?不正是《大衍诀》总纲里说的“衍化之基”?

念头通达的瞬间,宁不凡只觉丹田内的灵力骤然活跃起来,像沉睡的溪流被唤醒,顺着《大衍诀》的经脉轨迹飞速运转,比往日顺畅了数倍,连带着周身的灵气都朝着他聚拢而来。从前晦涩难懂的口诀,此刻像被溪水冲刷过的鹅卵石,褪去了所有模糊,变得清晰明了——所谓“大衍”,并非强行掌控天地法则,而是顺应万物运转的规律,从众生百态中汲取感悟,让自身修为与世间万物同频共振,如同草木顺应四季生长,溪水顺应地势流淌。

他下意识抬手结印,指尖的灵力自然流转,竟无意识地复刻出玄机子操控傀儡时的关节轨迹,又融入了自己多年修复法器时对细微灵力的精准掌控,连往日因属性相冲、难以驾驭的雷属性灵力,此刻也温顺如溪,顺着印诀的纹路缓缓游走,没有丝毫滞涩。巧璃添完灵木回头时,恰好见他周身泛着淡淡的青金色灵光,灵力运转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和谐,眼底瞬间满是惊喜,声音都轻了几分:“凡哥,你……”

宁不凡缓缓睁开眼,眼中的迷茫与滞涩尽散,取而代之的是通透的清明,连目光都比往日亮了许多。他看向巧璃,嘴角扬起一抹带着释然的温和笑意,声音里满是轻松:“《大衍诀》第四层,我悟透了。”不是靠稀有灵材的堆砌,不是靠偶然的机缘触发,而是靠这十余年在“凡璃雅轩”里,看遍仙凡烟火、尝尽人间温情后的水到渠成,是从平凡日子里,读出了大道的真意。

窗外的灯火更亮了,镇上的笑语隐约传来,丹炉里的灵木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巧璃手中刚斟满的灵茶还冒着袅袅热气。宁不凡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彻底明白——真正的修仙大道,从不在云端之上的缥缈仙境,而在这烟火人间的每一寸时光里。是苏晴与林郎相守的暖,是阿辰踏实成长的韧,是玄机子离别带来的悟,是巧璃默默陪伴的真,更是这些平凡日子里藏着的,最鲜活、最真实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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