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最后的酒
辞别宗主,韩飞心中那份离别的怅惘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郁。他并未运使遁光,而是如同寻常弟子一般,一步步走下主峰那漫长的青石阶梯。脚步踏在染过血、又被仔细清洗过的石面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这片熟悉的土地做最细致的告别。
沿途遇到不少弟子,无论是内门还是外门,见到他无不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或清理废墟,或搬运灵材,或演练阵法,皆恭敬地躬身行礼,口称“韩真君”。目光中有崇敬,有感激,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好奇与向往。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真君,即将去往一个他们无法想象的广阔天地。
韩飞微微颔首回应,目光扫过那些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孔,扫过那些仍在努力修复的亭台楼阁,扫过远处山壁上那道被强大法术轰出的、短时间内难以抚平的巨大裂痕……这一切,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
不知不觉,脚步已将他带回了星陨谷。
谷内,比他昨日来时,更多了几分精心打理过的痕迹。那几座新坟前,摆放着新鲜的灵果与洁白的鲜花。他与王皓、林晓常坐的那张石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上面已然摆好了三副玉质的杯盏,还有几碟精致的灵果小菜。一坛泥封陈旧、灵气内蕴的“星辰酿”静静地立在桌旁。
王皓和林晓,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王皓依旧坐在那张特制的、带有扶手的木椅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但身上换了件干净的新衣,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努力挺直着腰背,不想在兄弟最后的告别时刻,显得太过狼狈。林晓站在他身侧,一袭素雅的青裙,面容清减了些,却更显风姿,眉宇间那份因责任而生的坚毅,让她褪去了最后的稚嫩,宛若一株历经风雨后,悄然绽放的空谷幽兰。
看到韩飞走来,王皓咧开嘴,想露出一个如往常般大大咧咧的笑容,但那笑容牵动了内腑的伤势,让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最终化作一个略带勉强的弧度:“老韩,就等你了!磨磨蹭蹭的,是不是舍不得哥们了?”
林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韩飞,眼眸清澈,里面映着他的身影,也映着千言万语。
韩飞走到石桌旁,目光扫过酒杯,扫过灵果,最后落在王皓那强撑的笑容和林晓沉静的面容上,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什么也没说,伸手拍开那坛“星辰酿”的泥封。
“啵”的一声轻响,一股清冽甘醇、又带着丝丝缕缕星辰灵气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这酒,还是他们当年在飞星会初立,第一次完成宗门重大任务后,用贡献点换来的珍藏,一直没舍得喝,说是要留到某个最重要的时刻。
今日,便是了。
韩飞亲手执坛,清澈中带着点点星辉的酒液倾泻而下,稳稳地注入三只玉杯之中。酒液在杯中轻轻晃荡,星光流转,如梦似幻。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看向王皓和林晓。
王皓深吸一口气,用有些颤抖的手,努力而坚定地捧起了酒杯。林晓也伸出纤手,端起了属于她的那一杯。
没有祝酒词,没有华丽的辞藻。三人目光交汇,过往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掠过——初入宗门时的懵懂相识,星陨谷中的月下论道,九幽秘境里的生死相依,飞星会初创时的雄心壮志,宗门血战中并肩浴血的惨烈与不屈……
所有的欢笑、泪水、汗水、鲜血,所有的信任、扶持、默契、情谊,尽在这无声的对视之中,融入了杯中那荡漾着星辉的酒液里。
“敬青玄。”韩飞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敬青玄。”王皓接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
“敬……我们。”林晓轻声说道,声音虽轻,却重若千钧。
“叮——”
三只玉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一声清脆悠扬的鸣响,仿佛敲响了命运的钟声,又似为一段青春岁月画上的休止符。
三人同时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初时清冽,继而化作一股暖流,带着星辰之力涌入四肢百骸,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直冲心田,是离别的苦涩,是前路的迷茫,是情谊的不舍,也是祝福的甘醇。
“咳咳……”王皓酒量本就不算顶好,加之身体虚弱,一杯下去,脸上涌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咳嗽得更厉害了些。林晓连忙轻轻为他拍抚后背,眼中满是心疼。
韩飞放下酒杯,走到王皓身后,手掌贴在他的背心,一股精纯温和的混沌灵力缓缓渡入,梳理着他紊乱的气息。同时,他取出一个材质特殊、刻满了封印符文的玉盒,放在石桌上。
“皓子,”韩飞的声音很平静,“这里面,是我用星辰核心碎片的本源,混合地心玉髓和乙木之气,为你炼制的‘续脉塑元丹’。药性温和,但效力绵长。每日一粒,以我传你的那篇《星辉养气诀》配合炼化,或可……重续道基。”
王皓的身体猛地一颤,豁然转头看向韩飞,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道基受损,尤其是他这种几乎彻底崩毁的情况,在修真界几乎等同于仙路断绝。他早已做好了当一辈子凡人的心理准备,只是不愿在韩飞面前表露出来,徒增伤感。可韩飞此刻的话,无疑是在他黑暗的前路上,点燃了一盏希望的明灯!
“老韩……你……”王皓声音哽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别说废话。”韩飞打断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好好吃药,好好修炼。我可不想等我从星海那边回来,看到你还是这副病恹恹的德行,连酒都喝不了几杯。”
王皓重重地点头,用力过猛又引得一阵咳嗽,但他却笑了起来,眼中带着泪花,那是希望的光:“好!你放心!等你回来,哥们一定修炼得比你还猛,到时候咱再喝过!”
韩飞也笑了,这才看向林晓。
林晓也正望着他,目光交织,无需言语,已明了彼此心意。她知道,他即将远行,去赴一场生死未卜的星海之约;他也知道,她将留下,接过他肩上的担子,守护他们共同的家园与挚友。
韩飞又取出一个储物戒指,样式古朴,看不出品阶。“晓晓,这里面,是我整理的一些关于阵法、炼丹、炼器,以及管理宗门庶务方面的心得,还有一些我用不上的、但可能对宗门和飞星会有用的资源。青玄宗和飞星会,以后……就辛苦你了。”
他没有说太多嘱托的话,因为所有的信任与期许,都已融入这枚戒指之中。
林晓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枚尚带着韩飞体温的戒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他留下的一份念想。她抬起头,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湿意凝聚,声音轻柔却带着无比的坚定:“我会的。我会守好青玄,守好飞星会,守好王师兄……等你回来。”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最朴素的三个字:“你保重。”
韩飞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刻进灵魂深处,点了点头:“你也是。”
一切情谊,尽在酒中,尽在不言中。
夕阳的余晖再次洒满星陨谷,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不愿分离。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偶尔添上一杯酒,品味着这离别前最后的宁静与温馨。
酒坛渐空,暮色渐浓。
当最后一缕天光隐没在山峦之后,漫天星辰开始在天幕上闪烁,与谷中残留的星辉灵气相互呼应,如梦似幻。
韩飞知道,时辰到了。
他缓缓站起身。王皓和林晓也随之站起。
“走了。”韩飞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抹洒脱的笑容。
“去吧!”王皓用力挥手,大声道,“去了那边,打出咱青玄的威风!让那些星海里的家伙也知道知道,咱们南荒青玄宗,不是好惹的!”
林晓没有说话,只是凝望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飞最后看了他们一眼,仿佛要将这最后的画面永恒定格。然后,他毅然转身,一步踏出,身形已化作一道无形的流光,冲天而起,消失在璀璨的星空之下。
谷中,只剩下王皓和林晓,以及石桌上空了的酒杯和酒坛,还有那弥漫不散的酒香与离愁。
林晓望着韩飞消失的夜空,久久不语。王皓靠在椅背上,望着星空,喃喃自语:“一定要回来啊,兄弟……”
星陨谷夜风轻拂,带着凉意,也带着远方星辰的呼唤。
第19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