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项羽？！” 墨夷离挣扎着抬起头，声音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景象。“你……你不是应该在……怎么会是秦斩？！”
“西楚霸王……你……你竟一直……” 白圭倚靠着冰冷的岩壁，眼神涣散，仿佛毕生所学的逻辑与谋算在此刻彻底崩塌，口中喃喃，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素商和赤绾也怔怔地望向那张与“秦斩”的沉默冷硬截然不同的、充满了侵略性与桀骜霸道的脸庞，一时失语。素商眼中是纯粹的震惊，而赤绾的目光则更为复杂，在那张霸气的脸上停留片刻，又下意识地瞥向了虞瑶。
张良复杂地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然与一丝深沉的、早已预料到的无奈，低声叹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果然，瞒得过天下人，又岂能永远瞒过这即将倾覆的棋局……是你，也只能是你。”
虞瑶看着那个为了守护而不得不撕裂所有伪装的男人，看着他浴血挺立却依旧霸烈无双的背影，心中没有惊慌，只有无尽的心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与他并肩面对一切的决绝。泪水无声滑落，却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穿透灵魂的震撼与深情。她知道的，他一直都在，以他的方式，守护着她。
巫炤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对项羽的身份暴露毫不意外。他那惨白的面具缓缓转向气息萎靡、失去战斗力的其他五子，又扫过因为全力一击而暂时能量回落、但核心幽光急促闪烁、仿佛在酝酿更可怕风暴的龙睛，最后，目光落在了虽然受伤却霸气不减、真身显露的项羽，以及从巨石后走出，与他目光坚定对视的虞瑶身上。
死寂笼罩溶洞。
而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一直静立的巫炤，缓缓抬手，对准了那因全力一击而能量回落、核心急促闪烁、处于短暂“虚弱”状态的——地脉龙睛！
一股与龙睛同源，却更加精纯、古老、深邃幽暗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从巫炤体内弥漫开来！
这气息如此磅礴威严，瞬间压过场中所有能量残余，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将那原本暴戾的龙睛牢牢笼罩。
在这绝对的实力压制下，龙睛核心的搏动竟为之一滞，连那闪烁的幽光都明显黯淡了数分，传递出清晰无误的、源自本能的畏惧与臣服！
巫炤脸上那副惨白面具，在这股恐怖气息冲击下，悄然化作飞灰，簌簌散落。
面具之下，显露出的依旧是那张众人所熟悉的、属于巫炤的清俊面容——清晰的眉骨，挺直的鼻梁，淡色的薄唇，每一分轮廓都未曾改变。
然而，仅仅是下一刹那，所有人都清晰地意识到，这绝不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巫炤！
还是那张脸，气质却已天翻地覆。原本属于巫炤的、属于“人”的温润与疏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透了万古冰寒的漠然。肤色呈现出一种不似活人的苍白，仿佛久不见天日的古玉。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形状未变，眼白依旧，但那双瞳孔却彻底化作了漆黑如永夜的深渊，不见丝毫光彩折射，而在那深渊的最深处，两点与龙睛核心无二的幽蓝光芒正缓缓旋转，如同窥视人间的幽冥之眼，冰冷地倒映着在场所有人的惊骇。
“巫炤”静静地站在那里，漆黑如永夜的瞳孔缓缓扫过全场。他先看向那气势霸烈、却因硬撼龙睛一击而内腑重创的项羽，目光未有丝毫波澜；随后视线掠过被强行压制、幽光在沉寂中隐现不祥的龙睛；最后，落在了因阵法破碎及能量冲击而东倒西歪、暂时失去战斗力的其他五子身上。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虞瑶身上。那双深渊之瞳深处的幽蓝光点，似乎在她苍白而倔强的脸上微妙地停顿了一瞬，冰冷的目光中，竟仿佛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审视某种有趣物品般的……深长意味。
他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诡异、而又充满掌控一切的弧度。那笑容在他清俊却毫无血色的脸上绽开，宛如冰层裂开的一道细纹，既不牵动眼尾，也未达眼底——那双深渊般的瞳孔中，幽蓝光点依旧在缓慢旋转，漠然映照着众人的惊骇。
那双幽邃目光，第一次在项羽身上停留了如此之久，其中不再是纯粹的冷漠，而是混合了一丝极淡的、仿佛计算结果超出预期的讶异。
“好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 巫炤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古老的回响，他似乎在审视着项羽，评估着那超越常理的力量根源。“没想到……在会稽地脉煞气数百年的侵蚀与压制下，你项氏一族的‘将星赤芒’，竟还能淬炼至如此精纯霸烈的地步…… 看来，当初选择以那枚‘荧惑之种’作为枷锁，确是必要之举。”
这声音……这语调……这仿佛穿透岁月、漠视众生的古老回响……
“什么？！” 项羽猛地抬头，重瞳之中瞬间布满血丝，无边的怒火与难以置信交织！会稽地宫！项氏一族世代以血脉封印、承受无尽痛苦的根源，那所谓的“镇山石”……竟是人为布置的“枷锁”？！而听其言外之意，这枷锁，竟是为了压制他们项氏的力量？
轰——！
项羽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灵魂都被这一番话击穿！原来他项氏一族的悲壮宿命，他自幼便感受到的、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某种无形压制与暴戾……根源在此！非是天命，而是人祸！是这藏身幕后的黑手，为了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施加的恶毒诅咒！
“老——贼——！！！” 项羽的咆哮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充满了被愚弄、被戕害的滔天恨意，几乎要震裂这地宫穹顶！
几乎是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的瞬间——
“师尊？！”
张良、白圭、墨夷离、素商、赤绾五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同时劈中，竟不顾伤势，齐齐失声惊呼！
那声音，尽管浸染了万古的冰寒与漠然，褪去了所有属于“巫炤”的温和表象，但其最核心的音质、那独特的韵律，却与他们记忆中那位高深莫测、授业解惑的师尊——别无二致！
“不可能！！” 墨夷离目眦欲裂，几乎要挣扎起身，量天尺的碎片在他手边颤动。
“怎么会……是您……” 白圭喃喃自语，金算盘的残骸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算珠滚入尘埃。他那精于计算的头脑，此刻一片空白，所有的逻辑都在这个认知面前崩塌。
素商与赤绾更是僵在原地，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双深渊般的瞳孔，只觉得通体冰寒，过往的敬仰与此刻的惊骇疯狂撕扯着她们的认知。
此言一出，如同冰水泼入滚油！
这声石破天惊的“师尊”，与项羽那饱含被愚弄、被戕害的滔天恨意的咆哮“老——贼——！！！”几乎同时炸响，交织成一曲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绝望乐章！
张良、墨夷离等人也听得心神俱震，冷汗涔涔。他们窥探天机，执棋天下，却从未想过，这乱世英雄的命格起伏，竟早在数百年前就被一只无形巨手，以如此残酷的方式拨弄！
“是你……会稽地宫的辐射……那所谓的‘镇山石’，是你故意为之？！” 虞瑶的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颤抖，她无法确切知道项羽原本的命格究竟如何，但师尊那“压制”二字，以及不惜跨越数百年布局的狠辣手段，让她瞬间意识到，项羽身上被剥夺的，绝不仅仅是力量那么简单！那可能是……更为本质、更为贵重的东西！
“师尊”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低笑，仿佛欣赏着猎物在网中挣扎。他看向虞瑶，目光中竟带着一丝嘉许，仿佛在肯定她这个“学生”的悟性。
“窥一斑而见全豹，异世之魂，果然视角独特。” 他缓缓说道，声音如同冰冷的玉石交击，“不错。项籍，他本有紫微临世之象，帝星之姿，若顺其自然，天下格局绝非今日模样。”
他亲口承认了！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然，帝星过于灼目，其光将掩盖吾所需观测的诸多变数，其力将干扰龙睛的纯粹演化。” 师尊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实验步骤，“故，引‘荧惑之种’落于会稽，以其衰败死寂之气，缠绕项氏血脉，如同园丁修剪过于茁壮的枝干。非为断绝其生机，而是为了……塑形。将其澎湃的帝王气运，约束、引导向更易于观测的、纯粹的杀伐征战之途。一柄强大，却终有其极限与命定轨迹的……利刃。”
他顿了顿，看向浑身颤抖、目眦欲裂的项羽，如同在审视一件作品。
“只是，吾亦未料到，即便承受数百年煞气侵蚀，汝之本质，竟仍能迸发出如此光芒……看来，这‘塑形’，尚不够完美，或者说……你的本质，比吾预估的更为坚韧。”
虞瑶听得浑身冰凉。她终于将线索串联起来！为何史书上的项羽勇猛无比却似乎总差一步，为何他的崛起如此迅猛，败亡又仿佛带有某种宿命的必然……原来，有一只无形的手，早在数百年前，就为他划定了一条被扭曲的、充满悲剧色彩的轨迹！师尊不仅压制了他的命格，更是在引导他走向一个特定的、可控的结局！
“所以……刘邦……” 虞瑶声音干涩，一个更可怕的联想浮现，“他那个意外的‘异世绿芒’，那个看似弱小的崛起……难道，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你对项羽命格的强行干预，才使得天道（或者说，这混乱的因果）催生出了另一个……你始料未及的变数来与之制衡？！”
师尊沉默了片刻，那模糊的面孔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计划出现偏差的愠怒，但随即化为更深沉的漠然。
他的声音依旧漠然，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帝星飘摇，将星肃杀，不过皆是天地气运流转之象。项籍命格过于霸烈，若任其成长，星辰轨迹必将大乱，于吾观测龙睛演化、追求‘终极’之大计，实为巨大变数。予以引导、约束，亦是维护棋局稳定。至于刘邦……”
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计划外的不悦与审视。
“……哼，泗水亭一介蝼蚁，命数本该庸碌，终结于亭长之职。然，时空裂隙开启刹那，异世之魂附体，竟引动其潜藏的、微弱如萤火的帝星潜质，与那‘异世绿芒’交织，化为了吾亦未能完全料定的‘意外’。此等变数，虽扰布局，却亦为‘三相之引’不可或缺一环。天道无常，便在于此等微末之处的不可尽算。”
他这番冰冷彻骨、视众生为棋子的言论，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尤其是项羽，那被扭曲、被压制、被“塑形”的真相，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血脉中积压了数百年的愤怒与不甘！重瞳之中血色更盛，几乎要滴出血来！他周身那原本因重伤而有些萎靡的霸气，竟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升腾，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死死锁定在“师尊”身上。
而张良、白圭等人，则是面色惨白，心神遭受的重创远比身体更甚。他们一直敬仰、追随的师尊，他们为之奋斗、甚至不惜牺牲的理念背后，竟是如此冷酷无情的算计与操纵！过往的认知、信念，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意与茫然。
虞瑶紧紧握住项羽那因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与支持。她看向“师尊”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决绝。她明白了，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战胜的敌人，而是一个布局万古、视命运为玩物的……“存在”。
溶洞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地脉龙睛在“师尊”压制下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低沉嗡鸣，以及众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这片仿佛连时间都凝固的绝望死寂中，“师尊”——或者说，占据了巫炤身躯的古老存在——缓缓抬起了视线。他那双深渊之瞳扫过因真相冲击而心神摇曳的众人，扫过愤怒欲狂的项羽，扫过决绝的虞瑶，最终，仿佛确认了什么，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唇角，再次勾起了那抹冰冷、诡异、掌控一切的弧度。
他仿佛是在欣赏自己精心布置的舞台终于迎来了所有关键的演员，而这场跨越了时空与命运的宏大戏剧，即将迎来它最终的高潮。
“终于……都到齐了。”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再刻意压抑，带着一种古老而沧桑的韵味，以及一丝……如愿以偿的愉悦。
“游戏，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