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市看守所的审讯室内,赵天宇坐在冰冷的铁制椅子上,手腕上的手铐与桌面固定环相碰,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他穿着一身橙色的囚服,原本精心打理的头发如今凌乱地贴在额前,眼下的黑眼圈深重,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这已经是他被捕后的第三个月,审讯进行了数十次,每一次都像是在剥他的一层皮。起初,他还抱有一丝侥幸,指望外面的关系和儿子赵锐能想办法救他出去。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明白,这次是真的栽了。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两名身着警服的办案人员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刑侦局的李建国局长,他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神情严肃。另一名是年轻的记录员,默默地走到角落的座位坐下,打开了记录本。
“赵天宇,这是第37次审讯。”李建国在赵天宇对面坐下,将文件夹放在桌上,“我们希望你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如实交代所有问题。”
赵天宇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有什么好交代的?”
李建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照片,推到赵天宇面前:“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一个脸上带疤的中年男子,眼神凶狠。赵天宇的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吗?”李建国又取出几张照片,“这是刀疤刘,你手下的打手头目。根据他的供述,你指使他策划并实施了多起违法犯罪活动,包括对杨潇的谋杀未遂。”
赵天宇冷笑一声:“一个混混的胡言乱语,也能作为证据?”
“如果只有他的供词,或许还不够。”李建国不慌不忙地又取出一份文件,“但这里有你通过海外账户向他支付酬劳的银行记录,时间、金额都与他的供述吻合。此外,我们还有你们之间的通讯记录...”
“那些都是伪造的!”赵天宇突然激动起来,双手猛地拍在桌面上,手铐哗啦作响,“你们和杨潇串通好了要整死我!这是陷害!”
李建国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赵天宇,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面对现实吗?”
“现实?”赵天宇嗤笑一声,“现实就是成王败寇!我赵天宇在商界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要不是杨潇那个小杂种...”
“注意你的言辞。”李建国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杨潇先生是合法的商人,而你,触犯了法律。”
赵天宇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争辩,但最终只是颓然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
审讯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记录员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李建国轻轻敲了敲桌面,唤回了赵天宇的注意力:“我们今天来找你,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
赵天宇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警惕:“什么事?”
李建国从文件夹中取出另一张照片,缓缓推到赵天宇面前。那是一张赵锐被押解的照片,他低着头,手上戴着手铐,两边各有一名警察架着他的手臂。
“你的儿子赵锐,昨天在东南亚被捕。”李建国的声音平静无波,“国际刑警组织已经批准了引渡申请,他将在下周被押解回国,接受审判。”
赵天宇的身体猛地僵住,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照片,仿佛要将它看穿。他的嘴唇开始颤抖,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抓挠,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我安排得很好...他应该已经...”
“应该已经逃到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李建国接过他的话,“很遗憾,我们的行动比他们快了一步。”
赵天宇突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他的眼神涣散,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锐儿...我的锐儿...”他低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李建国静静地等待着,给赵天宇一些消化这个噩耗的时间。
几分钟后,赵天宇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我要见杨潇!让我见杨潇!”
“杨潇先生没有义务见你。”李建国冷静地拒绝,“而且,他也不会见你。”
“他必须见我!”赵天宇几乎是吼了出来,“只有我能告诉他...告诉他那个秘密...”
李建国皱了皱眉:“什么秘密?”
赵天宇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关于他母亲死亡的真相...他一定很想知道吧?”
审讯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记录员停下了笔,惊讶地看向李建国。而李建国的脸色也变得异常严肃。
“赵天宇,我警告你,不要故弄玄虚。”
“故弄玄虚?”赵天宇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疯狂,“你去问问杨正天,问他记不记得二十年前那场车祸!问他敢不敢告诉杨潇真相!”
李建国紧紧盯着赵天宇,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判断这番话的真伪。而赵天宇则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让我见杨潇,我就告诉他一切。”赵天宇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诱惑,“否则,这个秘密将随着我一起进入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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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杨氏集团总部大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内,杨正天正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的城市景观。他的手中拿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那是杨潇和他的母亲,拍摄于她去世前一年。
“董事长,李局长来电话。”秘书的声音从内线电话中传来,打断了杨正天的思绪。
他轻轻将照片放回抽屉,走到办公桌前接起电话:“李局长,有什么新进展吗?”
电话那头,李建国的声音有些犹豫:“杨董事长,我刚从赵天宇的审讯现场出来...他提出要见杨潇,还说...还提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场车祸。”
杨正天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还说了什么?”杨正天的声音异常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那平静下的波澜。
“他说...有关您夫人去世的真相...”李建国顿了顿,“杨董事长,我需要确认一下,他这是在胡说八道,还是...”
杨正天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二十年来,那个他一直试图埋葬的秘密,最终还是被挖了出来。
“李局长,”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这件事...请暂时不要告诉潇儿。我会亲自和他谈。”
挂断电话后,杨正天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瞬间老去了十岁。他颤抖着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盒,用钥匙打开后,里面是一叠旧照片和信件。最上面是一张车祸现场的照片,虽然已经泛黄,但依然能看出当时的惨烈。
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也是他一直以来对儿子隐瞒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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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杨正天来到了杨潇和林倩的住所。这是一处位于东莞松山湖畔的高档住宅区,环境幽静,景色宜人。杨潇买下这里,主要是看中了它的私密性和安全性。
开门的是林倩,她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爸,您来了。潇在书房,我去叫他。”
杨正天点点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的目光扫过客厅的布置,处处可见林倩的用心——柔和的色调,精致的摆设,茶几上还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这里有一种“家”的温暖,是他那冷清的豪宅所不具备的。
不一会儿,杨潇从书房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看起来轻松自在,与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商界精英判若两人。
“爸,怎么突然过来了?有什么事吗?”杨潇在父亲对面坐下,关切地问道。
林倩体贴地为两人泡了茶,然后轻声说:“你们聊,我去准备些水果。”
待林倩离开后,杨正天看着儿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借此掩饰内心的波动。
“爸,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杨潇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的异常。
杨正天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决定直面这个他逃避了二十年的问题:“潇儿,有件事...我瞒了你很多年。是关于你母亲的死因。”
杨潇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母亲的死因?不是因为车祸吗?”
“是车祸,但...”杨正天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那场车祸...并非意外。”
杨潇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父亲:“什么意思?”
“意思是...”杨正天的声音低沉而痛苦,“那场车祸是人为制造的。而幕后主使...就是赵天宇。”
空气仿佛凝固了。杨潇的脸上先是震惊,随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化为深深的愤怒和痛苦。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商业竞争。”杨正天的眼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那时杨氏和赵氏正在争夺一个重大的政府项目,我赢得了那个项目,赵天宇怀恨在心。他原本的目标是我,那天我本来应该和你母亲一起去接你放学的,但临时有个会议,你母亲就一个人去了...”
杨正天说不下去了,他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杨潇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愤怒逐渐变为一种深沉的悲痛。他闭上眼睛,仿佛在消化这个残酷的真相。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他轻声问。
“我...”杨正天叹了口气,“起初是担心你年纪小,承受不了这个真相。后来...后来是害怕你冲动之下做出傻事。赵天宇势力庞大,我不希望你冒险。”
“所以您就让我一直以为那是一场意外?”杨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您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一直在责怪自己,如果那天我没有缠着妈妈来接我,如果我能自己回家...”
“不,潇儿,那不是你的错!”杨正天急切地说,“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母亲一个人去,我不该招惹赵天宇那种人...”
看着父亲痛苦自责的样子,杨潇心中的怨气渐渐消散了。他明白,父亲这些年来承受的痛苦不比他少,而隐瞒真相,也是出于对他的爱护。
“爸,”杨潇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我不怪您。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杨正天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赵天宇今天在审讯中提到了这件事,他想用这个秘密来换取见你的机会。我知道不能再瞒着你了...”
就在这时,林倩端着果盘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显然听到了部分谈话,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她轻轻走到杨潇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你打算见他吗?”林倩轻声问。
杨潇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摇头:“不见。那个男人不配得到任何形式的交易。”他转头看向父亲,眼神坚定,“而且,我知道真相已经足够了。母亲不会希望我们一直活在仇恨中。”
杨正天欣慰地看着儿子,心中多年的重负似乎轻了一些。他的儿子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男孩,而是一个有担当、有智慧的男人。
“赵天宇和赵锐都将面临法律的审判,”杨正天说,“这一次,他们再也无法逃脱了。”
杨潇点点头,握紧了林倩的手:“那就让法律来裁决吧。我们...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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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赵锐被引渡回国,与赵天宇关押在同一看守所,但被严格隔离,防止串供。随着赵锐的落网,赵氏家族的犯罪网络被彻底瓦解,所有涉案人员相继被捕,庞大的商业帝国轰然倒塌。
而在这期间,杨正天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将公司的大部分事务交给了杨潇处理,自己则开始享受退休生活。他经常去杨潇和林倩的家中做客,与准儿媳聊天,关心婚礼的筹备进度,甚至开始学习烹饪,说是要为将来的孙子做准备。
这天下午,杨正天正在家中整理旧物,准备将一些不再需要的物品捐赠出去。在一个尘封的箱子里,他发现了妻子生前最爱看的一本书——一本已经泛黄的《飘》。他轻轻抚摸着书的封面,眼中满是怀念。
翻开书页,一张照片从中滑落。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拍摄于杨潇六岁生日那天。照片上的他们都笑得很开心,那是他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光。
杨正天小心地拾起照片,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他放下照片,起身开门。门外站着杨潇和林倩,两人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看起来是刚购物回来。
“爸,我们买了些食材,今晚一起吃火锅吧。”林倩笑着说,“我最近学了一种新的汤底,想请您尝尝。”
杨潇则注意到了父亲手中的照片,他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在整理旧东西?”
杨正天点点头,侧身让两人进屋:“找到了一些老照片。”
三人一起走进客厅,杨潇拿起那张全家福,久久凝视。林倩体贴地没有打扰,悄悄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妈如果还在,一定会喜欢倩倩的。”杨潇突然说。
杨正天笑了笑:“是啊,她一定会。你母亲总是说,希望你将来找一个善良、坚强的女孩,就像倩倩这样。”
父子俩相视一笑,过去的阴影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消散了。
“对了,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杨正天关心地问。
“差不多了。”杨潇在沙发上坐下,“倩倩想要一个简单的仪式,只邀请亲朋好友。结束后我们就去度蜜月,地点暂时保密,是她想给我的惊喜。”
杨正天欣慰地点点头:“好好享受吧,公司的事情不用担心,有我和阿强他们在。”
这时,电视上开始播放晚间新闻,主播正在报道赵氏家族案件的进展:
“...赵天宇、赵锐父子涉嫌多项重大经济犯罪和刑事犯罪,案件已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据悉,该案涉及金额特别巨大,犯罪情节特别严重,可能面临严厉的刑事处罚...”
杨潇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怎么了?”杨正天有些诧异。
“那些都不重要了。”杨潇平静地说,“从今往后,我们的生活与他们无关。”
杨正天看着儿子,眼中满是骄傲。那个曾经需要他庇护的小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懂得放下过去的男人。
厨房里飘出火锅底料的香气,林倩正在忙碌地准备食材,偶尔哼着轻快的歌谣。阳光从窗户洒进来,为整个客厅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杨正天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平静与幸福。所有的恩怨都已了结,所有的秘密都已揭开,接下来的,将是全新的开始。
他站起身,向厨房走去:“倩倩,需要帮忙吗?”
林倩回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用了,爸,您和潇聊会儿天吧,很快就好了。”
杨正天点点头,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个即将成为他儿媳的女孩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坐在客厅里翻阅婚礼筹备方案的儿子,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尘埃落定,万物新生。历经风雨,他们终于迎来了生命中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