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十月,县城的风裹着落叶,在胡同里滚出细碎的响。早晚的天已经凉了,沈浩上学时多带了件薄外套,搭在胳膊上,袖口还沾着昨天帮外婆扫落叶时蹭的土。他刚拐出家门,就看见晓雅站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下,背着粉色书包,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指尖把书包带捏得皱巴巴的。
“晓雅,怎么不往前走?” 沈浩加快脚步,走近了才发现她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睫毛上还挂着点没擦干的泪,说话时声音哽咽着,像被冷风呛着了:“沈浩…… 我爸他……” 她顿了顿,咬着下唇,馒头渣掉在地上都没察觉,“他被下岗了。之前从教育局调去乡下教书,说编制稳,可现在教育局改革裁人,连乡下的编制也没保住……”
风卷着片槐树叶落在晓雅的书包上,她伸手拂开,指尖却抖了抖。沈浩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想起上回一起看房时,晓雅爸爸笑着说 “以后住近了,我帮你们辅导语文” 的样子 —— 林叔叔是个斯文的人,总戴着副黑框眼镜,说话轻声细语的,还帮晓雅改过作文,字写得比老师还工整。“那…… 叔叔现在怎么样了?” 沈浩把搭在胳膊上的外套递过去,“天凉,你穿我的吧,别冻着。”
晓雅没接外套,只是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昨天晚上我爸回来,蹲在堂屋地上抽烟,抽了半盒,我妈跟他说话他也不答。后来我听见他们吵架,我妈说‘以后怎么供晓雅上学’,我爸就摔了杯子……” 她攥着书包带的手更紧了,指节都泛了白,“今天早上我出门,看见我爸在胡同口的小卖部买了瓶白酒,空着肚子就喝……”
上课铃响了,两人赶紧往学校跑。晓雅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低着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平时蹦蹦跳跳的样子没了踪影。沈浩走在她旁边,看着她垂下来的马尾辫,心里像压了块小石子 —— 他们住得近,不过隔了三个门,以前每天早上都能听见晓雅妈妈喊她吃饭的声音,晚上还能看见林叔叔在院里看书的灯,可现在,那些熟悉的声响好像都淡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浩更真切地感受到了晓雅家的变化。每天早上路过晓雅家门口,总能看见林叔叔坐在门槛上,脚边放着个空酒瓶,眼神发直,看见人路过也不打招呼;有天晚上沈浩帮妈妈去胡同口买酱油,听见晓雅家传来摔碗的声音,还有晓雅妈妈带着哭腔的念叨:“你总喝酒有什么用?晓雅作业都没人管了!” 他站在门外,手里的酱油瓶攥得发紧,直到里面的酱油晃出了点,才悄悄走开。
晓雅的变化更明显。以前她上课总坐得笔直,语文老师提问时总抢着举手,现在却总盯着窗外的落叶发呆,老师叫她名字,要反应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作业本上的错题多了,以前工工整整的字也变得歪歪扭扭,有时候还会忘了交作业 —— 沈浩翻到自己作业本里夹着的晓雅的数学练习册,最后一页的应用题空着大半,铅笔印涂得黑乎乎的,像是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没了头绪。
“晓雅,这道题我讲给你听吧?” 课间时,沈浩把练习册递过去,指着那道空着的应用题,“你看,先算总路程,再除以速度,就能算出时间了。” 晓雅接过练习册,低头看着题目,眼泪突然掉在纸页上,晕开了铅笔印:“我昨天晚上想了好久,可我爸在旁边喝酒,我妈又在哭,我根本静不下心……” 沈浩赶紧掏出纸巾递给她,心里酸酸的 —— 他知道晓雅有多在意成绩,以前每次考了满分,都会蹦着跟他和苏晴炫耀,现在却连作业都做不下去。
周五下午放学,沈浩拉着苏晴往操场走。十月的操场满是落叶,踩上去 “沙沙” 响,苏晴抱着本物理错题本,刚从老师办公室改完错回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苏晴,晓雅家的事你知道了吗?” 沈浩停下脚步,看着远处正在收拾器材的体育老师,声音压得有点低,“她爸下岗了,现在总喝酒,家里天天吵架,晓雅上课都走神,作业错了好多。”
苏晴愣了愣,手里的错题本顿了顿,眉头轻轻皱起来:“我前几天就觉得晓雅不对劲,上次月考她语文才考了七十多分,以前都是八十以上的。” 她低头想了想,蹲下来捡起片银杏叶,指尖在叶面上划着:“咱们住得这么近,不能看着她难。不过急着帮忙也没用,得先弄清楚林叔叔的情况 —— 晓雅说他以前在教育局,后来去乡下教书,那他肯定懂教育,说不定还会教语文或者历史,这都是他的优势啊。”
沈浩眼睛亮了亮,凑过去:“你的意思是,让林叔叔做家教?或者帮人辅导功课?” 苏晴点点头,把银杏叶夹进错题本里,抬头看着沈浩:“对。咱们先问问晓雅,林叔叔以前教什么科目,有没有教过初中的课程,还可以问问她爸有没有想过做辅导 —— 要是直接去找林叔叔,怕他心情不好,先通过晓雅了解情况,会更稳妥。”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是落叶的操场上。沈浩攥了攥拳头,心里的石头好像轻了点:“那我明天早上问晓雅,你帮我想想,要是林叔叔愿意做辅导,咱们可以去学校附近的小卖部问问,能不能贴个启事,或者找班主任帮忙推荐 —— 咱们班有好几个同学语文不好,说不定需要辅导。”
苏晴笑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递给沈浩:“别太着急,慢慢来。晓雅现在需要咱们陪着,先帮她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再慢慢想办法帮她爸。” 沈浩接过糖,剥开糖纸,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心里的凉意也淡了些。
两人往胡同走的时候,正好遇见晓雅放学回家。她低着头,书包带子歪在肩上,沈浩赶紧喊她:“晓雅!等我们一下!” 晓雅停下脚步,抬头看见他们,眼里的红意还没消,却勉强挤出个笑:“沈浩,苏晴姐。” 苏晴走过去,帮她把书包带理好,轻声说:“明天早上咱们一起走,我帮你看看那道没弄懂的数学题,好不好?”
晓雅点点头,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却用力忍住了。沈浩看着她,心里暗暗想:不管怎么样,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一定要帮晓雅家渡过这个难关。
晚风卷着落叶,在胡同里打着转,带着点秋凉,却因为三个人并肩走的身影,多了点掌心的暖意。沈浩看着身边的晓雅和苏晴,想起春天买房时的约定,想起夏天一起在阳台画向日葵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那些约定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在这样的秋凉里,能互相伸出手,帮对方挡住风的勇气。
第二天早上,沈浩特意早起了十分钟,在胡同口等晓雅。他手里拿着两个热乎的茶叶蛋,是妈妈早上刚煮的,递给晓雅一个:“吃点东西,一会儿苏晴姐帮你讲题。” 晓雅接过茶叶蛋,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掌心,慢慢传到了心里。远处,苏晴背着书包走过来,手里拿着本数学练习册,封面上写着 “晓雅专用”,是她昨晚特意标了重点的。
秋阳慢慢升起来,把三个孩子的影子叠在一起,落在满是落叶的胡同里。那些藏在秋凉里的心事,好像在这样的晨光里,有了点慢慢解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