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百姓,正从城内涌向城墙。
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甚至还有妇女。
有的拿着菜刀,有的扛着锄头,有的甚至是在地上捡起几块砖头。
“乡亲们!咱不能让当兵的自己拼命!”
“郑芝龙那畜生要我们活不下去,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哪怕是用嘴咬,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肉来!”
一个老大爷,颤颤巍巍的爬上城墙,对着下面爬上来的郑家亲兵脑门上就是一板砖。
“砸死你们这些狗日的!”
一个妇女,端着一锅刚刚烧开的开水直接朝着云梯上倒了下去。
“烫死你们!”
……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战斗。
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却凭着一腔热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生筑起了一道新的防线。
看到此状,郑家的亲兵都惊呆了。
他们之中,也不乏泉州府人士。
一个郑家士兵惊讶的喊道。
“大爷,你咋也来了!”
“让你不干人事儿!打死你个龟孙儿!”
又有不少士兵,在城墙上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身影,有儿时的玩伴,有远方的亲戚。
“这……这还怎么打?咱们这是在造孽啊!”
海面上,郑芝龙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郑森竟然能让全城的百姓如此效死!
这种凝聚力,是他一辈子都没感受过的。
“这群刁民!竟敢帮着逆子对抗我!”
郑芝龙恼羞成怒,抓起船头的一个铁皮扩音筒,对着岸上大喊。
“郑森,你这个不孝的逆子!”
“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这是拉着全城的百姓给你陪葬!”
“你若还有一点良心,马上开城投降!”
“否则,我等破城之时,定要这泉州府鸡犬不留!”
他的声音虽然经过扩音筒放大,但在夹杂在枪炮声中,依然断断续续。
郑森听到父亲那丧心病狂的威胁,心中一阵无尽的愤怒。
他抹了抹脸上的血和汗。
对着郑芝龙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怒吼。
“今日,我郑森就算是战死在这城头,也绝不会向红毛鬼和卖国贼低头!”
“要战便战!我泉州军民,无惧一死!”
“无惧一死!”
全城军民齐声怒吼!声音甚至盖过了枪炮声。
郑芝龙被这股气势震的后退半步,手中的扩音筒也差点掉落。
他的喊话,没有起到任何正面作用。
反而让城内的百姓和士兵反抗的更加激烈。
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一把!
郑芝龙看着这座摇摇欲坠,却始终不倒的城池,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丝惧意。
但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旗手吼道。
“通知荷兰人,让他们加大火力,把城墙给我全炸了!”
“我就不信,这城墙他是用铁打的!”
收到信号的荷兰舰队,开始了更加疯狂的炮击。
三十艘战舰,火力全开。
炮管已经被打的开始发红,炮手们一边不停的浇水降温,一边不断的填入新的火药和炮弹。
泉州城的城墙,在承受了成千上万发炮弹的轰击后,终于不堪重负,即将倒塌。
“不好!城墙要塌了!”
甘辉大惊失色。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轰隆巨响。
一段长达数米的城池,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的尘烟。
郑家私兵看到这一幕,发出兴奋的嚎叫。
“城破了!城破了!”
“冲啊!”
他们像潮水一般朝着城中涌入,
城头上的守军看到这一幕,眼中露出绝望。
城墙一破,他们的人数劣势,将会彻底暴露无疑。
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这仗,怎么打?
郑森此刻心中一片冰凉。
“堵住!快去人拦住他们!”
郑森拔剑就要冲下城楼。
“大公子!!不可啊!!”
几名亲兵死死拉住郑森。
“下面全是敌军,您去了,完全就是送死!”
“放开我!”
郑森双目赤红,看着那些涌入的敌军。
一想到那些即将遭受屠戮的百姓,他就心如刀绞。
“我答应过他们,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今日,我郑森绝不独活!”
就在郑森坚持要冲下去的时候。
甘辉冲过来一把推开亲卫,直接将郑森扛在了肩上。
郑森拼命挣扎,用剑柄砸着甘辉的后背。
“甘辉,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
甘辉却纹丝不动,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缺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大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里守不住了!您必须活着!只有您活着!咱们才有希望!”
“四爷已经在北门集结了一些人马,准备突围,您快走!”
郑森停止了挣扎,颤声问道。
“那你呢?”
甘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鲜血染红的牙齿。
“总得有人留下来断后,总得有人告诉那帮畜生,咱闽南的爷们,不是好惹的!”
说完,甘辉怒吼一声,带着身边仅剩的几百个西大营死士,义无反顾的冲下了城墙。
“西大营!冲锋!”
“就算用我们的尸体,也要把这个缺口给老子堵上!”
“甘辉!!!”
郑森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不能让甘辉白白牺牲!
郑森咬了咬牙,带着身边的亲兵杀下城楼,朝北门退去。
而甘辉等人,带着几百死士,就这么硬生生的撞进了数千敌军之中。
但终究是敌众我寡,一个个西大营的士兵,被长矛刺穿身体,被乱刀砍成血人。
甘辉更是浑身浴血,有箭矢,有枪伤,但他手中的刀,却从未停下。
每一个试图从他身边穿过的敌人,都成了刀下亡魂!
“来呀!想从这里过去,除非老子死了!”
甘辉的咆哮声,在夕阳下回荡。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时。
面对源源不断的敌军,最终,只剩下甘辉一人,单膝跪在尸山之上。
他的意识已经模糊,眼前只剩一片血红。
但他依然没有倒下。
因为他的身后,是正在撤离的百姓,和承载着死亡的大公子。
郑家的私兵,已被眼前一幕吓的肝胆欲裂。
他们一点一点的缓缓靠近甘辉,每一次向前移动脚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一名想要抢功的敌将,看准时机,从侧面冲出,手中的长枪直刺甘辉咽喉。
这一枪,甘辉已无力可避。
看着越来越近的枪尖,甘辉嘴角露出遗憾的苦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大公子……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