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嬷嬷一走,佟佳舒舒立即甩了甩帕子,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说道:“瞧瞧方才那两位酸言酸语的,不过是比你我早进宫几日,也不看看自家阿玛是做什么的,就这般目中无人!”
雅利奇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劝道:“舒舒妹妹莫要动气,咱们初来乍到,还是...”
“用不着你假好心!”舒舒猛地抽回手,头也不回地往西厢房走去,珠钗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摇晃。
西厢房的雕花门被她摔得震天响,惊得廊下画眉鸟扑腾着翅膀
蔓儿见状,一个箭步冲到雅利奇身前,气鼓鼓地冲着舒舒的背影喊道:“我们小甜果好心劝你,你倒摆起架子来了!”
雅利奇急忙拉住蔓儿的衣袖:“无妨无妨,快别说了...”
婉仪蹙起眉头,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佟佳格格今日这般任性,若是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可如何是好。”
圆姐叹了口气,轻摇团扇:“咱们同住一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这般不知轻重,只怕他人跟着遭殃。”
桑宁神色凝重地点头:“两位姐姐说得极是。这深宫之中,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望向舒舒离去的方向,声音渐低:“只盼她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
蔓儿眼睛一亮,饶有兴致地凑近道:“说来有趣,你们姑侄二人明明是这钟粹宫里年纪最小的,说起话来倒像是历经世事的老人精似的。”
雅利奇抿嘴轻笑:“我先前就一直纳闷,为何桑宁格格比安雨格格年长些,却要唤她姐姐。今儿个可算能当面问个明白了。”
桑宁闻言,颊边顿时浮现两个甜甜的梨涡,娇声道:“李安雨她是我小姨呀!在家时叫惯了的。”她歪着头,俏皮地眨眨眼,“可进了宫总不能还叫小姨吧?那就只能委屈我唤她姐姐啦!”
蔓儿眼珠一转:“那要是——”她故意拖长声调,“让安雨格格唤你姐姐呢?”
“那怎么行!”桑宁急得直摆手,“要是小姨唤我姐姐,回头见了我额娘可怎么交代?”她扳着手指认真道,“自然是小姨居长,我都叫习惯啦!”
圆姐突然从后头轻轻推了下桑宁的后脑勺,打趣道:“小机灵鬼,若是日后你晋了妃位,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岂不是要反过来唤你一声‘姐姐’了?”
桑宁霎时涨红了脸,连耳根都染上绯色:“哎呀!姐姐你...你尽会取笑人!”说罢羞恼地跺了跺脚,拽着身旁的绯云就往屋里跑,绣鞋上那对鎏金铃铛响得急促,倒像是替主人发泄着嗔怒。
众人见她这副羞恼模样,都不由掩唇轻笑。蔓儿拽着雅利奇的衣袖就要追上去,婉仪站在原地望着她们嬉闹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温柔的弧度。忽然,她轻声呢喃道:“看她这般天真烂漫,倒不像是会偷拿我玉佩的人...”
这声低语虽轻,却被近旁的圆姐听了个真切。
圆姐环顾四周,见除了两个贴身丫鬟外再无旁人,便款步走到婉仪身侧,压低声音道:“婉仪格格,这日头正好,不如我们去外头凉亭坐坐?”
婉仪闻言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便颔首应允:“也好。”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尖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两人沿着曲折的游廊缓步而行,裙裾扫过青石小径,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圆姐手中的缂丝团扇轻摇慢摆,扇面上绘着的蝶恋花图样时隐时现,一双杏眼却借着扇面遮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待行至六角凉亭,她忽地收拢扇骨,在掌心轻轻一叩,身后的春桃立即会意,垂首退至台阶之下。琴音见婉仪微微颔首,也垂首退至一旁。
圆姐这才转身,指甲在朱漆栏杆上划过一道细痕。她望向婉仪时,眼中那抹纠结之色愈发明显,连带着鬓边的玉兰绒花都轻轻颤动起来,珠光流转间透着几分欲言又止的踌躇。
婉仪见圆姐如此神情,心中不禁疑惑更甚,轻声问道:“安雨格格今日这般谨慎,可是有什么要紧话?”
圆姐攥紧了手中的团扇,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说道:“婉仪格格,实不相瞒,关于你玉佩丢失一事,我略有耳闻。本不想多生事端,可又觉得若不告知你,对你和桑宁都不公。”
婉仪一听,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忙追问道:“安雨格格但说无妨,究竟是何消息?”
“梅香,就是佟佳舒舒那个丫头,那日在你房外鬼鬼祟祟...”话到嘴边又咽下半截,警惕地环视四周“而且...而且”
“安雨格格但说无妨”婉仪身子微微前倾,罗裙在石凳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而且我与桑宁试探过舒舒。”
“哦?此话怎讲?”
“那日...”
婉仪瞳孔微缩,眼中满是诧异与思索:“竟是如此?我与佟佳舒舒平日里素无嫌隙,更未曾得罪于她呀。”
圆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其中缘由,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这事儿太过蹊跷,不得不让人起疑。婉仪格格,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儿。”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亭柱上,拉出细长的暗影。婉仪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皇后娘娘既已发话,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圆姐会意,指尖在婉仪掌心轻轻一划:“心里有数就好。”
“倒是冤枉了桑宁格格。”婉仪抬眸望向远处的钟粹宫,琉璃瓦上的金光刺痛了她的眼睛“还望安雨格格替我解释一二。”
“这是自然。”
圆姐起身时,一片枯叶粘在了她的裙摆上,“咱们钟粹宫的姐妹,总要同心才是。”
两人又在凉亭中商议了许久,才起身沿着原路返回。
她们沿着游廊缓步而行,夕阳为宫墙镀上一层血色。拐角处,一只金丝雀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过,惊落了檐角的一片残叶。
回到钟粹宫后,婉仪表面上神色如常,可内心始终对玉佩之事耿耿于怀。婉仪对着铜镜缓缓摘下鬓边珠花。镜中人妆容精致,唯有眼底暗潮汹涌。舒舒那句“桑宁格格对您羡慕得紧”言犹在耳,如今却说是刻意设计?
究竟是谁在说谎?舒舒那日的言辞不似作伪,可圆姐的证词又言之凿凿。
窗外的海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一片花瓣粘在窗棂上,像极了那日丢失的羊脂玉佩上雕着的缠枝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