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帖上的金色莲花印记泛着冷光，胤禛指尖摩挲着纸边，眼底已没了犹豫——哪怕是龙潭虎穴，这趟也必须去。他召来戴铎与邬先生，布下周密后手：粘杆处精锐提前潜入潭柘寺后山，占据竹林要害；邬先生加急查阅密档，追查金莲印记的来历；他自己则换上玄色劲装，怀中藏了淬毒的短刃，袖笼里塞着雷击木牌，腕间龙纹暗自蓄势，只待子时赴约。
子时的潭柘寺后山，月隐进云层，竹林里只有夜风扫过竹叶的“沙沙”声，像极了鬼魅的低语。胤禛立在空地中央，气息沉得像块铁，目光扫过四周的竹影，每一片晃动的叶子都可能藏着杀机。
“四爷…终究还是来了。”
一声苍老的叹息从最粗的古竹后传来，带着岁月的疲惫。一个披旧袈裟的老僧缓缓走出，枯瘦的身形在月光下像根竹竿，皱纹深刻的脸上，唯有双眼清澈得惊人，竟与了空大师有几分神似。他右手腕上，一枚金粉绘就的莲花印记，与拜帖上的一模一样，在暗处闪着微光。
“你是谁？”胤禛的手按在怀中短刃上，内力顺着经脉流转，腕间龙纹微微发烫。
老僧合十行礼，声音低沉：“贫僧慧觉，了空的师弟，也是四十年前孝懿皇后宫中，那名‘投井殉主’未成、被先帝秘密安置在此的…守诏人。”
守诏人？先帝安置的？胤禛的心脏猛地一跳——果然和遗诏有关！“什么是守诏人？先帝遗诏到底怎么回事？”
慧觉长叹一声，眼中泛起痛楚：“四爷可知，先帝晚年立今上为储，却怕他忍酷多疑，容不下兄弟，便密拟一道遗诏，藏在坤宁宫梁上。诏书上写着，若新君无故残杀兄弟，宗人府可凭此诏废帝另立！”
废帝另立？！胤禛倒吸一口凉气——这遗诏简直是悬在康熙头顶的利剑！“那遗诏为何会被烧？孝懿皇后的死…和这有关？”
“皇后娘娘发现了遗诏，想劝当时还是皇子的今上，莫要逼迫兄弟。”慧觉的声音压得更低，“可今上认为，这遗诏是先帝对他的不信任，更是皇后与诸王勾结的证据。争执间，烛火点燃了帷幔…坤宁宫大火，娘娘为抢遗诏，葬身火海，遗诏也大半被烧，只余残片。”
胤禛浑身发冷——原来孝懿皇后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是皇阿玛为了毁掉遗诏，间接造成的？！“苏麻喇呢？她为什么假死？”
“苏麻喇目睹了一切，还藏了部分残片。”慧觉苦笑，“她恨今上，恨皇家无情，假死脱身，勾结准噶尔修炼邪术，不止是报复，更是想颠覆爱新觉罗的江山。至于八爷…当年西华门之事，恐是有人借年幼的他，行移花接木之计。”
“你为何现在才现身？残片怎么会在漠西？”胤禛追问，不敢全信。
“先帝有令，非社稷倾覆，不可现世。”慧觉的脸色愈发苍白，“如今邪祟危及皇嗣，您又找到残片，是天意。残片应是苏麻喇带去漠西，当作要挟的资本。”他看向胤禛，眼神深邃，“今上什么都知道，却纵容这一切，只因还在他掌控之中。他的平衡术，比先帝的遗诏，更冷，更绝。”
慧觉突然剧烈咳嗽，袖口渗出暗红的血：“贫僧泄露天机，早年镇压邪阵又受了暗伤，活不久了。最后赠您一言：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然玄黄之血，亦可孕育新生。”
慧觉转身就走，胤禛急忙追问：“大师留步！我还有疑问！”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唰”地将空地照得如白昼！甲胄碰撞声传来，步军统领的士兵从竹林里涌出来，带队将领高声喝道：“奉皇上口谕！妖僧蛊惑亲王，图谋不轨，即刻拿下！”
胤禛脸色剧变——皇阿玛怎么会知道？难道这从头到尾都是局？他猛地看向慧觉，却见老僧脸上没有意外，只有释然的悲凉。他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三个字，随即盘膝坐下，双手合十，气息瞬间断绝——竟是自绝心脉！
胤禛看清了那唇语：“小心…身…”
小心身边？！他身边有内鬼？！
士兵围上来，将慧觉的尸身抬走，带队将领对胤禛拱手，语气冰冷：“雍亲王，皇上宣您即刻进宫。”
胤禛跟着士兵走，脑海里乱成一团：遗诏的真相、孝懿的死因、慧觉的死、最后的警告…每一件都像重锤，砸得他心神不宁。他知道，接下来的乾清宫对峙，才是真正的生死局。
乾清宫灯火通明，康熙坐在龙椅上，明黄色的龙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他看着走进来的胤禛，语气平淡：“这么晚去潭柘寺后山，所为何事？”
胤禛跪倒在地，心思电转——不能提慧觉是守诏人，不能说自己有残片，否则必死无疑。他叩首，声音带着“后怕”：“回皇阿玛，儿臣收到匿名拜帖，说苏麻喇之事有隐情，便去查探，不想遇一妖僧胡言乱语，幸得皇阿玛派人赶来，才没上当。”
康熙的手指敲着龙椅扶手，“笃笃”声在殿内回荡，像敲在胤禛的心上。“妖僧说了什么？”
胤禛的心脏提到嗓子眼——必须说部分真话，才能取信，又不能碰核心。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地迎向康熙：“那妖僧癫狂，竟污蔑皇阿玛，说当年孝懿皇后之死…并非意外…还说…说先帝留有遗诏…”
“砰！”康熙敲击扶手的动作突然停住！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梁九功“噗通”跪倒在地，浑身发抖。康熙缓缓站起身，龙袍的阴影笼罩住胤禛，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万年寒潭，死死盯着他，声音低沉得能结冰：“他还…说了什么？”
殿外的夜风呼啸着撞在窗棂上，像无数冤魂在哭嚎，将乾清宫的寒意，又加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