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的书房里,晨曦正透过窗棂,在案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胤禛手里捏着青隼送来的密报,指尖在“富察小格格近日爱摆弄花草”几个字上轻轻敲击。
刘太医那日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生机内蕴,磅礴深沉”。一个三岁的孩童,能让草木格外精神?这事儿透着股说不出的蹊跷,却又让他莫名地在意。
“苏培盛。”他头也没抬,声音低沉。
“奴才在。”苏培盛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捧着刚沏好的茶。
胤禛接过茶盏,热气氤氲了他冷峻的眉眼:“德妃娘娘最近在忙些什么?”
苏培盛想了想:“回爷,娘娘前几日得了几盆稀罕的兰花,正琢磨着怎么侍弄呢。”
胤禛的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着,忽然有了主意。
富察府的暖阁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明玉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手里捧着本厚厚的书,看得入神。那是德妃娘娘特意让人送来的《本草图鉴》,封面上绣着几株栩栩如生的灵芝,一看就不是凡品。
“小姐,该用点心了。”乳母王氏端着盘芙蓉糕进来,见明玉的目光牢牢锁在书页上,不由得笑道,“这书有什么好看的,比你哥哥的拨浪鼓还吸引人?”
明玉没应声,只是伸出小胖手,指着书页上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小嘴里吐出一个清晰的字:“草。”
瓜尔佳氏坐在一旁做针线,闻言抬头笑了:“这叫夏枯草,能入药的。玉儿还认得别的吗?”她指着另一幅图,那是株叶片圆圆的植物。
明玉的目光移过去,小眉头微微蹙了蹙,像是在回忆。片刻后,她小声道:“薄……荷。”
“哎哟,小姐真聪明!”王氏惊喜地拍手,“这都认得!”
瓜尔佳氏也笑了,心里对德妃的感激又深了一层。娘娘送来的这本书,竟真成了玉儿的心头好。她看着女儿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孩子身上的香气似乎更清冽了些,像雨后的草地,带着股勃勃的生机。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胤禛正听着青隼的汇报。
“回爷,富察府的小格格最近总抱着那本《本草图鉴》看,还常去花园里认草。府里的薄荷、艾草,被她看过之后,长得确实比别处旺些。”青隼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难以置信。
胤禛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认草?她认得?”
“好像认得几样,”青隼回话,“乳母说什么,她就能记住,下次再看到,还能指认出来。”
胤禛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有这般记性?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富察府的方向。那缕清冽的香气,仿佛又萦绕在鼻尖,带着种说不出的宁静。
“备车,去永和宫。”
德妃正坐在庭院里侍弄她的兰花,阳光洒在她银灰色的鬓发上,显得格外温和。见胤禛进来,她放下手里的小铲子,笑道:“老四来了,快坐。”
胤禛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那盆开得正盛的兰花上:“额娘的兰花,养得越发好了。”
德妃笑了:“不过是些闲情逸致罢了。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胤禛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前几日听刘太医说,额娘送富察府小格格的那本《本草图鉴》,那孩子很是喜欢,整日抱着看,还去花园里认草呢。”
德妃的眼睛亮了:“哦?她还认得?”
“听说是认得几样,”胤禛淡淡道,“府里的下人说,被她看过的草,长得都比别处旺些。”
德妃的兴趣被勾了起来,她放下茶盏,笑道:“这孩子,倒和草木有缘。本宫送她那本书时,还怕她不喜欢呢。”她顿了顿,看向胤禛,“你若得闲,不妨替本宫留意着,若她真认得了什么稀罕的草木,或画了什么图样,带些进宫来给本宫瞧瞧,也解解闷。”
胤禛正中下怀,连忙应道:“儿臣遵命。”
富察府的暖阁里,瓜尔佳氏正看着明玉在宣纸上涂鸦。小姑娘拿着支小小的兼毫笔,蘸着点青黛色的颜料,在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是在画草叶。
“夫人,雍亲王府派人送东西来了!”丫鬟春桃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瓜尔佳氏愣了愣,连忙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还有几锭色彩鲜艳的颜料。盒里还放着张素笺,上面是胤禛冷峻的字迹:“闻格格雅好丹青草木,特备薄材,聊供清玩。望不负德妃娘娘期许。”
“这……”瓜尔佳氏又惊又喜,心里却也有些不安。雍亲王怎么会突然送这些?还特意提了德妃娘娘。
王氏在一旁笑道:“这是天大的恩典呢!说明四爷和德妃娘娘都看重咱们小姐。”
瓜尔佳氏点点头,将那盒颜料推到明玉面前:“玉儿,你看,这是四爷特意给你送来的,喜欢吗?”
明玉的目光落在那些五颜六色的颜料上,眼睛亮了起来。她伸出小胖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支红色的颜料,在指尖捻了捻,然后又蘸了点青色,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虽然画得还是歪歪扭扭,可那份专注的小模样,让瓜尔佳氏看得心头一暖。她的玉儿,真的长大了。
暮春的午后,阳光暖洋洋的。明玉抱着她的《本草图鉴》,在乳母的陪伴下,来到了花园里。
她蹲在一丛薄荷前,小手指着叶片,又指了指书中的图样,小嘴里小声道:“薄……荷。”
王氏在一旁笑道:“小姐真聪明,这就是薄荷。”
明玉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薄荷的叶片,指尖传来凉凉的触感。她低下头,小鼻子凑近叶片,深深吸了口气,清清凉凉的味道钻进鼻腔,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明玉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花园的围墙,望向斜对面的绸缎庄。
绸缎庄二楼,窗缝后的青隼正拿着远镜观察。当明玉的目光投过来时,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目光清澈而平静,却像是能穿透墙壁,直直地落在他身上!青隼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手里的远镜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可能?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会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定了定神,再次举起远镜。花园里,明玉已经低下头,继续专注地看着她的薄荷,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的张望。
可青隼的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让他有种被看穿的错觉,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富察明玉……这个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青隼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密报上写下:“富察小格格似有察觉,需加倍小心。”
写完,他再次望向花园。明玉正蹲在那里,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可青隼却觉得,那安静的表象下,藏着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不敢轻易窥探。
而此刻的明玉,正伸出小手,轻轻摘下一片薄荷叶,放在鼻尖嗅着。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穿透性的一瞥,真的只是孩童无意的张望。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像冰冷的针,刺得她有些不舒服。至于那目光来自哪里,她也说不清楚,只是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薄荷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明玉的小脸上,又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但她不知道,自己这无意的一瞥,已经让对面的暗探心惊胆战,也让远在雍亲王府的胤禛,对她的兴趣又深了几分。
这缕清冽的香气,这双清澈的眼睛,这个安静而聪慧的孩子,正像一根无形的线,悄悄缠绕在越来越多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