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混乱持续了整整三天。
昔日因为祁冀而短暂繁荣的土地，如今只剩下凌乱的秩序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腐朽气息。
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在生存压力下暴露无遗。
哭声，骂声，哀求声交织，构成了一曲末世悲歌。
第四天清晨，天色灰蒙，仿佛连太阳都不愿意再注视这片沉沦之地。
祁冀走出了屋子，冷漠地看着外界发生的一切。
他穿着那件熨烫的整洁的白衬衫，鬓边依旧带着那个红色发卡，在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沈松青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没有去理会那些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望着他的村民，也没有在意远处隐隐传来的骚动。
他们站在村口最高的土坡之上，俯瞰着下方这片因为他而彻底改变的土地。
夕阳如血，将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了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荒芜的田野，死寂的村庄，零星升起的不是炊烟，而是不知何处燃起，带着愤怒与绝望的黑烟。
一些尚存力气的村民注意到了土坡上的身影，他们如同看到最后的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黑压压的跪倒一片，哭喊着，哀求着：
“祁少爷，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次机会吧！”
“救救我们吧。”
“您让我们做什么都行，只求您给条活路。”
祁冀垂眸，看着下方那些挣扎哀求的身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可惜，从一开始，就没有活路。”
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指向某种无形的存在。
“这个世界的规则，愚蠢又脆弱。”
“它依赖工分，我便用金钱让它砸碎。”
“它信仰集体，我便用私欲让它瓦解。”
“它渴望秩序，我便让它混乱。”
他每说一句，天空的颜色似乎就暗沉一分。
周围的空气凝滞起来，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连哭嚎声都不自觉地停止了，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现在，游戏该结束了。”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指向天空的食指，轻轻向下一划。
狂风呼啸而过。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定格。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
整个世界，除了祁冀和沈松青，所有的一切，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良久，风停了。
沈松青的瞳孔猛地收缩，脑海中某种屏障轰然碎裂。
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
冰冷的监察局，无尽的星光，规则条文，以及......眼前这个少年，在不同的世界里，带着同样漫不经心却又惊心动魄的笑容，一次次将秩序搅得天翻地覆。
他是祁冀。
他是任务者。
而自己，是监察官温翎。
记忆恢复的冲击让他身形微晃，他看向身边的祁冀，眼睛复杂。
祁冀似乎有所感应，侧过头看他，对上他那双已然恢复清明和深邃的眼眸，丝毫不意外，反而笑得更加明媚：“想起来了？我的监察官大人。”
温翎看着他那副表情。
有些事情在他心中已经改变。
他奉若神祗的规则，伴随着一次次小世界崩塌，也跟着开始碎裂。
祁冀挑眉，松开和温翎十指相扣的手，重新将目光投向下方那片静止的世界，语气带着完成杰作后的满意：“看，这就是你要维护的稳定和秩序，不堪一击。”
温翎沉默地看着这片崩坏的景象，这次罕见的没有反驳。
他作为规则化身，现在应该立刻制止祁冀的行为，或者是将他彻底清理。
但此刻，看着祁冀在血色夕阳下显得格外疯狂而自由的侧脸，那些刻在核心程序里的规则，似乎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任务评定：完成。无严重违规违纪记录，无世界崩坏风险。”
祁冀讶异的看了一眼温翎。
那双总是盛满算计或漫不经心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错愕。
“你这是在，帮我篡改报告？”
他凑近一步，仰头审视着对方那双理应变得更加冰冷理智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厌恶。
“你奉行的规则呢？”
温翎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深邃的眼眸里像是沉淀了万千世界的星光，又像是只容得下眼前这一人。
他抬手，不是推开祁冀，而是用指尖，轻轻拂去祁冀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动作自然地仿佛做过千百遍。
随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素戒，很普通，很老土，是那种丢在路上都没人会捡的款式。
祁冀看着戒指轻笑一声，“什么意思？”
“规则，在看到你之前，他是唯一的准则。”温翎声音低沉，带着点剥离了所有程序化指令后，真实的困惑。
他将祁冀的手抬起来，郑重的为他戴上。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有些东西，比既定规则，更值得关注。”
祁冀鲜活的一切，比千万条冰冷的数据流，更能触动他核心深处某种未知的领域。
而他，直到现在才真正看懂。
祁冀反手抓住温翎那只为他戴戒指的手，力道有些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温翎，一旦开了这个头，你就再也回不去了，你会成为规则的背叛者，我的......共犯。”
温翎看着他，看着这个小疯子试图用最坏的可能性来吓退自己。
“那就背叛吧。我想了很多，如果规则的意义，是抹杀你这样的存在，那这规则，不要也罢。”
温翎微微用力，将祁冀拉近，将额头轻轻抵在祁冀的额头上。
“至于共犯，从第一个小世界，我就是了。”
祁冀闭上眼，感受着额间传来的温热触感，和两人交织的呼吸。
许久，他才低低的笑出声来。
那笑声是纯粹的愉悦。
“好啊，那下个世界来找我，我们一起玩游戏。”
祁冀再次抬头，望向天空，“报告，任务完成，申请传送至下一个任务世界。”
“报告，任务完成，申请传送至反派执行员祁冀下一个任务世界进行监察。”
两人的身影在光晕中逐渐变得透明。
在意识被抽离的最后一瞬，温翎低下头，在祁冀唇角印下一个短暂的吻。
“等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