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阶段考核结束,成绩榜张贴出来。
李双双的名字高悬榜首,综合评分断层领先。
她的优秀毋庸置疑,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光芒甚至让一些老队员都感到压力。
然而,与这份耀眼成绩相伴的,是她身上时不时出现的一些小状况,这些小小的伤痕,成了她频繁出入陈晚风医务室的正当理由。
李双双举着右手食指,指尖上有一道细小的、几乎快要愈合的划痕,渗着微不可察的血丝。
“陈教官,”她声音清脆,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苦恼,“搬器材的时候不小心被木板边缘划了一下,您看需要处理吗?我怕感染。”
陈晚风正在填写药品清单,头也没抬:“清水冲洗,碘伏消毒即可。”
“可是碘伏放在哪里我不太清楚,而且我自己操作不方便。”她往前凑了凑,将手指几乎伸到他眼皮底下,“还是您帮我处理一下吧,比较放心。”
陈晚风终于抬眸,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放下笔,取来碘伏棉签,动作迅捷地擦拭了一下。
“好了。”
“谢谢陈教官!”李双双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心满意足地离开。
第二次,是隔天清晨训练前。
她撩起作训服的袖口,露出手肘处一小片明显的擦伤,带着沙土和血痕。
“陈教官,早上热身跑不小心滑了一下,”她解释着,眼神却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有点疼,还沾了沙子,得清理一下吧?”
陈晚风看着那处伤口,比昨天的确实需要处理。
他依旧沉默,示意她坐下。
清创、消毒、上药、覆盖纱布,动作流畅标准,像对待任何一名普通队员。
只是当他微凉的手指偶尔不可避免碰到她手臂皮肤时,李双双会下意识地微微屏息。
“训练时注意脚下。”包扎完毕,陈晚风提醒。
“知道啦!下次一定注意!”李双双应得轻快,出门时脚步都带着雀跃。
第三次,是在体能强化训练后。
她这次没喊报告,直接扶着门框,左脚微微踮起,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痛楚。
“陈教官,”她声音比平时弱了几分,“好像……脚踝有点扭到了。”
陈晚风正在整理器械柜,闻言转身,目光落在她不敢着地的左脚上。
他走过去,蹲下身,隔着袜子按压了几个位置。
“这里疼?”
“嗯,有点。”
“这里?”
“嘶——这里更明显一点。”
陈晚风的检查专业而快速,确认只是轻微的软组织挫伤。
“冰敷,休息,避免承重。”他言简意赅地给出处理意见,然后起身去取冰袋。
李双双看着他挺拔而疏离的背影,小声嘟囔:“我自己敷不好掌握位置和时间……”
陈晚风拿着冰袋的手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回来,将冰袋敷在她指明的疼痛点,并用绷带简单固定。“二十分钟后取下。”
他交代完,便不再看她,转身回到器械柜前。
李双双看着他冷漠的侧影,心里有些挫败,但更多的是不甘。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感受着脚踝处传来的冰凉和他留下的触碰。
这些小小的“伤情”,成了她接近他的唯一合理借口。
她像一只执着的飞蛾,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座冰山的边界,每一次短暂的接触,每一次公事公办的对话,都能让她暗自雀跃许久。
“紧急通报:南非德班市及周边地区遭遇百年不遇特大持续性强降雨,引发毁灭性洪涝灾害,大量房屋被毁,基础设施瘫痪,伤亡人数持续攀升,急需国际救援力量支援……”
通知后面附有详细的灾情介绍和一份内部动员文件。
由于砺剑基地在之前几次国内大型自然灾害救援中表现出色,尤其是在复杂山地和泥石流救援方面积累了宝贵经验,上级特批了两个宝贵的国际志愿者名额,一个给经验丰富的救援队员,一个给随队医疗官,将代表基地加入国际联合救援行动。
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基地内引起了巨大反响。
救援队员的名额毫无悬念,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综合素质最强的李双双是不二人选。
她也当仁不让,眼神里燃烧着跃跃欲试的火焰和代表国家、代表基地出征的责任感。
然而,医疗官的名额却遇到了麻烦。
国际救援环境复杂、条件艰苦、疫病风险高,且归期不定。
有家庭牵绊的医生犹豫,资历尚浅的医助自觉能力不足,一时间,这个至关重要的岗位竟无人主动请缨。
李双双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正在医务室整理药品的陈晚风。
“陈教官!”她推门进来,带着一身蓬勃朝气,直接切入主题,“南非救援,医疗官名额空缺,您去最合适!”
陈晚风头也没抬,继续着手里的工作,声音平淡无波:“基地有基地的秩序,医务室需要人留守。”
“留守什么时候都可以!”李双双有些急,走到他面前,试图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认真,“但这样的国际救援机会难得,那里现在最缺的就是有经验的医疗人员!您的技术是我们基地最好的,您不去谁去?”
“我说了,不去。”陈晚风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剩下这座基地,这间医务室。
他只想守在这里,守着这个她还没完成学业的地方。
李双双看着他冷漠的侧脸,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但随即又被更强烈的不甘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劝说那些大道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声音不高,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陈晚风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
“陈教官,您真的甘心吗?只是守在这里。”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林师姐想看到的,如果是林知意那样的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向最需要她的地方。”
“轰——!”
李双双的话,猝不及防地在陈晚风脑海中炸响。
““你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林师姐想看到的……”
“如果是林知意那样的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向最需要她的地方。”
是啊……知意她……
那个在训练场上拼尽全力的她,那个在模拟灾害中永远冲在最前面的她,那个眼神明亮地说着“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她……
如果她知道有这样一场巨大的灾难,如果她有能力,她怎么会允许自己袖手旁观?
他困住自己,用无尽的等待和怀念筑起高墙,这真的是林知意希望看到的吗?
守在这里,是等待,还是一种懦弱的逃避?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药瓶,手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
陈晚风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林知意灿烂的笑容,闪过泥石流现场混乱绝望的画面,闪过南非洪灾通报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描述……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眼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龟裂,透出一丝微弱的裂痕。
他没有看李双双,目光投向窗外下雪的天空,声音低沉沙哑,却不再是毫无温度的拒绝:
“……把报名表给我。”
李双双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她用力点头:“好!我马上拿来!”
挪威奥斯陆郊外。
林知意终于带着疲惫的卢卡斯,在超市门口与采购归来的安娜汇合。
回家的路上,车窗外是迅速掠过的、被夜幕笼罩的雪野,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但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冷。
林知意下意识地将手伸进羽绒服口袋,想暖和一下,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的纸团。
她疑惑地掏出来,借着车内微弱的光线展开,看清了那是一张皱巴巴的彩色传单。
展开传单,上面是触目惊心的洪水照片,浑浊的泥水淹没了街道、房屋,人们站在屋顶绝望挥手。
醒目的英文标题写着:“URGENt: Volunteer medics & Rescue workers Needed - catastrophic Flooding in durban, South Africa (紧急:需要医疗及救援志愿者 - 南非德班灾难性洪灾)”。
下面详细列出了需要的专业技能、联系方式和报名途径。
林知意的心猛烈地悸动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冲动,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灼烫着她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