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顶端,风声鹤唳。傅明远站在那嗡鸣作响的怪异装置前,张开双臂,如同一位即将献祭的祭司。他的眼神狂热而清澈,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人类情感的、纯粹的理想主义光芒。
“你们以为周清风是疯子?不,他只是个被低级欲望驱动的匠人。”傅明远的声音穿透装置的低鸣,平稳得可怕,“你们以为‘混沌派’是威胁?他们不过是文明进化过程中产生的、必然会被清除的噪音。”
他的目光灼灼地盯住沈墨池:“沈法医,你是我见过最接近‘完美容器’的存在。你的理性,你的逻辑,几乎不受情感的污染。可惜,你依旧选择了站在蒙昧的一边。”
他又看向陆延昭,带着一丝怜悯:“陆队长,你的共情能力是一种宝贵的工具,但也是一种致命的枷锁。它让你无法触及更高的真理。”
“这个装置,”他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金属圆柱,如同抚摸情人的脸颊,“它汇聚了我毕生所学。它不会爆炸,不会释放毒气。它会释放一种特殊的能量场,一种……信息场。它会覆盖这片区域,改写暴露其中者大脑中冗余的、感性的神经连接,只保留最纯粹的逻辑与认知能力。”
他微微扬起下巴,带着殉道者的骄傲:“我将成为第一个接受彻底‘净化’的个体,并将这个过程,如同火种般播撒出去。这,才是真正的‘白夜’——驱散情感的黑夜,迎来绝对理性的白昼!”
沈墨池向前一步,狂风吹拂着他的衣角,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稳定,如同手术刀般切入傅明远的狂想:“你的理论建立在错误的基石上,傅教授。”
傅明远眼神一凝。
“情感并非理性的对立面,而是其进化的基石。恐惧让我们规避危险,爱与合作让我们构建文明。剥离了情感的‘理性’,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最终只会导向……绝对的虚无与自我毁灭。”沈墨池的目光扫过那些粗糙组装的线路和仪器,“而且,以这种简陋的设备,想要实现你所谓的‘信息场净化’,违反最基本的物理定律和神经生物学原理。你释放的更可能是一种强效的、不可逆的神经摧毁性辐射,结果不是创造‘新人类’,而是制造一片……意识的荒漠。”
他用最科学的语言,宣判了傅明远理想的死刑。
傅明远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变化,那是一种信念被动摇的愤怒与苍白。“你……你懂什么!你们这些被肉体束缚的蝼蚁,怎能理解超脱的……”
“没有超脱,只有逃避。”陆延昭冷声打断了他,枪口稳稳指向傅明远,“你无法面对世界的复杂,无法承受人性的重量,所以妄想创造一个 sterile(无菌)的、冰冷的‘理性’天国。这不是进化,这是怯懦。”
“闭嘴!”傅明远被两人接连的否定彻底激怒,一直维持的平静表象碎裂,露出了底下偏执的疯狂。他猛地按向装置上一个突出的红色按钮!
“阻止他!”陆延昭厉声喝道,同时扣动扳机!
“砰!”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傅明远的手腕,鲜血迸溅。他闷哼一声,动作却未停止,用另一只手狠狠拍向了按钮!
几乎在子弹击中傅明远的同时,沈墨池如同预判般,将一个从勘查箱中取出的、火柴盒大小的强磁干扰器,用力投掷向装置核心区域的线缆接口!
“嗡——!!!”
装置发出一种濒临解体的、刺耳的尖啸!内部爆出一连串刺眼的电火花,整个塔顶平台的灯光疯狂闪烁!那股奇异的能量场刚刚开始扩散,就如同被扼住喉咙般,剧烈波动后骤然衰减、消散!
傅明远看着失控的装置,看着手腕不断涌出的鲜血,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计划被打断的扭曲与不甘。他踉跄着后退,靠在了灼热的装置外壳上。
“为什么……为什么总要阻碍……”他喃喃自语,眼神开始涣散,“明明只差……一步……”
装置的过载引发了小范围的火灾,浓烟开始弥漫。
陆延昭持枪谨慎靠近,确认傅明远已失去反抗能力。沈墨池则快速检查装置,确认其核心已被磁力脉冲烧毁,不再具有威胁。
塔顶的火势在雨水和随后赶到的消防队员的努力下被扑灭。傅明远因失血过多和神经性休克陷入深度昏迷,被紧急送往医院,生死未卜。他那试图点燃自己、净化人类的疯狂实验,在最后一刻被阻止。
站在渐渐被雨水浇灭的余烬旁,陆延昭与沈墨池沉默地望着脚下逐渐苏醒的城市。远方天际,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缓缓褪去。
“他失败了。”陆延昭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但他的失败,建立在无数人的痛苦之上。周清云、赵快乐、林曼丽……还有那些被他视为‘噪音’的无辜者。”沈墨池轻声说,镜片上沾着细小的雨珠,“理性的边界,在于对生命的敬畏。越过这条线,理性本身就会变成最可怕的疯狂。”
陆延昭侧头看向沈墨池被火光与晨曦勾勒出的侧脸,那双总是冷静理性的眼眸里,此刻映照着人间烟火与劫后余生的微光。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沈墨池肩头一片被风吹来的、带着焦糊味的灰烬。
“结束了。”陆延昭说。
沈墨池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望着城市:“这一章,结束了。”
但他们都清楚,傅明远倒下了,“混沌派”却依旧隐匿在暗处。周清云生死未卜,那枚射向沈墨池的子弹,背后的阴影尚未驱散。
废墟之上,新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埋下种子。但此刻,在历经疯狂的洗礼后,他们至少守住了这片夜色,等来了又一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