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黄亦玫换下鞋子,习惯性地想把包放在玄关柜上,却发现柜面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黄亦玫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不仅玄关,整个客厅都窗明几净,地板光可鉴人,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清新的柠檬味。
江屿跟在她身后,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学生,搓着手:“怎么样?我下午没事,就简单收拾了一下。”
黄亦玫心里有点异样,这五年她都是请钟点工,或者自己随便弄弄,家里很少保持这么……一丝不苟的状态。
这熟悉又陌生的整洁,让她恍惚间回到了五年前。
但黄亦玫嘴上却不肯认输,挑剔地看了看:“马马虎虎吧。角落里的灰没擦干净。”
江屿立刻弯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哪儿呢?我看看!保证下次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
看着他这副认真的傻样,黄亦玫差点又没绷住笑。
她赶紧板着脸,往客厅走:“我渴了。”
“马上!”江屿立刻像接到圣旨一样,冲向厨房,很快端着一杯温水出来,水温恰到好处。
黄亦玫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两人都微微一顿。
“那个……玫瑰,”江屿趁热打铁,凑近了一点,笑嘻嘻地说,“你看,我这也算是为这个家做出贡献了吧?住客房是不是有点……屈才了?要不,考虑一下主卧沙发?我保证规规矩矩!”
黄亦玫刚喝进去的水差点喷出来。
黄亦玫放下水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江屿,你是不是被绑架的时候,脑子也被打坏了?”
“没有!我脑子好着呢!”江屿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面装的都是你!满满当当的!”
“油嘴滑舌。”黄亦玫白了他一眼,转身往自己卧室走,“想换地方睡?行啊,先把这五年你欠的家务活都补上再说吧。地每天拖三遍,碗必须手洗擦干,衣服要手洗熨烫……”
黄亦玫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江屿跟在她身后,掰着手指头算:“每天三遍地,五年是……五千四百七十五遍?手洗碗……我的天……”
黄亦玫在卧室门口停下,回头看着他认真计算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个极浅极浅的弧度,虽然瞬间就消失了,但还是被一直盯着她的江屿捕捉到了。
“砰!”卧室门再次关上。
但这次,江屿没有沮丧,摸着下巴,看着紧闭的房门,自言自语道:“五千多遍地……好像也不是不能完成的任务?为了主卧沙发……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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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这天,江屿又站在熟悉又陌生的教学楼前。
今天是江屿在“失踪”五年后,第一次重返讲台的日子。
课程是《明史专题》,一间能容纳两百人的阶梯教室。
虽然高老师和院领导已经帮江屿做好了铺垫,但走进教室的瞬间,他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教室里座无虚席,不仅座位上坐满了人,连过道和后排的空隙都站了不少学生,黑压压的一片,窃窃私语声如同蜂群。
当江屿走上讲台时,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江屿身上。
那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有崇拜,也有怀疑。
很多学生没见过他,但“江屿”这个名字,在华清校园里依然是个传说——最年轻的茅盾文学奖得主之一、《百家讲坛》那个风趣幽默讲三国的明星讲师、以及……那个神秘消失了五年的风云人物。
江屿放下教案,环视了一圈教室,脸上露出了从容的微笑。
“同学们好,我是江屿。”江屿开口,声音清朗,透过麦克风传遍教室的每个角落,“很高兴,也很荣幸,能再次站在这里,和大家一起聊聊历史。”
没有过多的寒暄,江屿直接切入正题:“今天我们讲《明史专题》的第一讲,我想从一个问题开始——大家觉得,明朝十六帝,谁是最冤的皇帝?”
这个问题一出,底下立刻响起了一阵小声的讨论。
有说建文帝的,有说崇祯的,还有小声说正德、天启的。
江屿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笑着听大家争论了一会儿,然后才说:“看来大家都有自己的看法。历史嘛,很多时候就像罗生门,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真相也不同。
我们今天不妨换个视角,不从成败论英雄,也不从道德判高下,我们试着从‘制度性悲剧’这个角度,来看看明朝皇帝的‘冤’在哪里。”
江屿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制度性悲剧”四个大字,笔力虬劲。
“比如,大家提到很多的崇祯皇帝。”江屿转过身,目光扫过学生,“他勤政,他节俭,他试图力挽狂澜,最后却吊死煤山,留下‘诸臣误我’的悲鸣。他冤不冤?
表面看,冤得很。但大家想过没有,他接手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
积重难返的财政,党争激烈的朝堂,腐败透顶的官僚系统,还有小冰河期天灾不断……这套国家机器,
到了明末,已经像一辆刹车失灵、零件老化还超载的重卡,换谁来当司机,恐怕都难逃车毁人亡的结局。崇祯,不过是那个最后握方向盘的人。”
江屿语速不快,逻辑清晰,比喻生动,瞬间抓住了所有学生的注意力。
“再比如,被骂了几百年的正德皇帝朱厚照。”江屿话锋一转,脸上带了些调侃,
“他不住皇宫住豹房,不爱朝政爱打仗,给自己封官‘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还跑出关去跟蒙古小王子打了一架……听起来是不是很荒唐?”
学生们发出了一阵轻笑。
“但大家有没有想过,”江屿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他为什么这么干?是不是也是对紫禁城里那套刻板、压抑、充满束缚的皇帝生活的一种反抗?
他追求的,或许不是荒唐,而是某种……在皇帝身份下不可能获得的‘自由’?当然,他的方式确实有问题,但他的困境,是不是也反映了明代皇权制度与个人天性之间的深刻矛盾?”
江屿从制度讲到人性,从宏观叙事讲到个体命运,将枯燥的历史人物讲得血肉丰满,充满了思辨色彩。
时不时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却又用最通俗易懂、甚至带点网络流行语的方式表达出来,课堂气氛十分活跃。
讲到精彩处,江屿会模仿不同人物的语气说话,逗得学生哈哈大笑;
讲到沉重处,他的声音会变得低沉,带领学生感受历史的悲怆。他还会穿插一些学术界最新的研究成果和争议,启发学生独立思考。
一堂课九十分钟,几乎无人走神。下课铃响起时,很多学生都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