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下滚烫的温度,和他那声模糊虚弱、带着依赖的“冷”字,像两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穿了苏晚所有的犹豫和界限。协议、本分、距离……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眼前只是一个病得失去所有防御能力的男人,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我在。”苏晚压下心头的悸动与慌乱,声音尽可能地放得轻柔平稳。她试图将他扶起来,“地上凉,先到床上去。”
顾晏舟似乎听懂了,配合着她的力道,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高烧消耗了他大部分的体力,身体沉重而无力。苏晚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半抱半扶地,才将他沉重的身躯挪到了床上。
仅仅是这简单的动作,就让她光洁的额角沁出了细汗。
将他安顿好,盖好被子,苏晚立刻行动起来。她没有惊动别墅里的佣人,顾晏舟性格强势,不喜外人见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而且,此刻她心底有一种莫名的念头,不想让别人来插手。
她先是去浴室打来一盆温水,浸湿了柔软的毛巾,拧得半干,然后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额头、脖颈和手臂,试图用物理方式帮他降温。她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温凉的毛巾触及皮肤,顾晏舟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但身体依旧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冷……”他又呢喃了一声,声音带着病中特有的沙哑和委屈。
苏晚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起身,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床柔软的薄被,仔细地盖在他身上。想了想,她又去客厅,找到了医药箱,从里面取出电子体温计。
“滴”的一声,39.8度。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这么高的温度,必须尽快用药。
她找到退烧药,按照说明取出剂量,然后倒了一杯温水回到床边。
“晏舟,醒醒,吃了药再睡。”她轻轻拍着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
顾晏舟昏昏沉沉,勉强睁开一条眼缝,眼神迷蒙地看着她,似乎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苏晚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将药片递到他唇边。他顺从地张开了嘴,含住了药片,但喂水的时候,却因为无力吞咽,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洇湿了睡衣的领口。
苏晚没有丝毫不耐,她用手帕仔细擦去他颈间的水渍,然后重新尝试。她将他的头微微托起,靠在自己臂弯里,小心地、一点点地喂他喝水。这一次,他终于将药和水都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离开。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守着他。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因为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侧脸轮廓。平日里冷硬凌厉的线条,在此刻显得柔和了许多,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因为不适而微微颤动着。
他睡得并不安稳,时而蹙眉,时而发出模糊的呓语。苏晚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偶尔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语,似乎与工作有关,又似乎……有她的名字?
每当他不舒服地动弹时,她便会立刻俯身,用温水重新浸湿毛巾,替他擦拭,或者帮他掖好被角。
时间在寂静的守护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夜色。
后半夜,他的体温似乎开始慢慢下降,颤抖也停止了,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苏晚探了探他的额头,虽然还有些热,但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烫手了。
她稍稍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无边的倦意便如同潮水般涌来。她趴在床边,本想只是闭眼休息片刻,却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朦胧中,她感觉到似乎有一只滚烫的手,轻轻抓住了她搭在床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执拗。
她太累了,没有力气醒来,只是在那份灼热的包裹中,睡得更加深沉。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悄悄溜进卧室,驱散了夜的沉寂。
顾晏舟是在一阵口干舌燥中醒来的。头痛欲裂,浑身肌肉酸痛无力,是重感冒发烧后的典型症状。他睁开沉重的眼皮,适应着昏暗的光线,记忆有些断片。
他记得自己昨晚冒雨回来,很不舒服,然后……然后似乎发生了什么?
他微微动了一下,立刻察觉到异样。他的右手,正紧紧地攥着一截纤细的手腕。那手腕肌肤细腻微凉,与他掌心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
他猛地侧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苏晚安静的睡颜。
她趴在床边,头枕着自己的手臂,一张小脸素净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是熬夜留下的痕迹。她睡得正沉,浓密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她的另一只手,还搭在额头的毛巾上,而那毛巾,似乎还带着隐约的湿意。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水盆、水杯、药盒……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顾晏舟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愕然,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如同被温水浸泡过的柔软。
他看着她被自己攥住的手腕,那里似乎因为他过于用力的抓握而微微泛红。
他,竟然在她面前,展现出了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
而她,竟然就这样,守了他整整一夜。
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