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了,小兔崽子稳坐钓鱼台,仍然没有发作迹象。
第二天一早,星星和月儿依旧去上学。
小河嫌人多闹心,把想留下来陪产的四位长辈好说歹说劝了回去,约定好等真发动了、快生了再立刻通知他们。
此刻,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和孟燕臣。
空气中弥漫着小河喜欢的橙花精油的清香。
小河侧躺在病床上,眉头微蹙。
一阵阵强烈的腰背酸痛正反复袭来,让她有些难以安卧。
这不是尖锐的腹痛,而是一种深沉的、酸胀的钝痛。
孟燕臣的得意门生、如今产科的李锐副主任带着团队刚刚查完房。
他亲自给小河绑好了胎心监护仪,屏幕上跳跃的曲线和数字显示胎儿心率强劲,宫缩压力曲线虽有波动,但还未形成有效规律。
“王老师,”李锐笑着收起听诊器,“胎心很好,一切正常。这腰背痛,就是宝宝准备好要退房了,正在努力找最好的姿势呢。耐心等待,保存体力,等宫缩变得有规律了,咱们就进入下一阶段。”
他语气轻松,带着熟稔与信心。
李锐从做规培生开始就跟在孟燕臣手下做事了,能力技术都堪称青年才俊。
按理说,他该称王小河一声师母。
但王小河的年纪比李锐还要小4岁呢,当年第一次听李锐这样称呼她,脸都倏地红透了,站得笔笔直,简直手足无措。
后来两人约好,各论各的。
李锐喊孟燕臣师父,喊王小河王老师。
送走李锐,病房内重回宁静。
那腰背痛也似乎暂歇了片刻。
小河喘了口气,目光瞥到床头柜上亮起的手机屏幕,是系里秘书发来的工作邮件,关于一个即将截止的科研项目申报材料格式问题。
她下意识地就想硬撑着坐起来,“我电脑呢?得赶紧回复一下,不然耽误事……”
她话音未落,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就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别动。” 孟燕臣的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
他扶着她重新躺好,顺手将她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打开。
“躺着休息,要做什么,告诉我。”
小河有些不好意思,但持续的腰酸确实让她有点爬不起来,便简单说了下邮件内容和需要回复的要点。
孟燕臣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
他回复得极快,思路清晰,措辞严谨得体,甚至比小河自己回复得还要周全。
他太了解她的工作风格和项目细节了,处理起来驾轻就熟。
不到五分钟,一封完美的工作邮件就已写好并发送。
“好了。”
他合上电脑,放回原处,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伸手,指腹温柔地按上她因酸痛而紧绷的后腰,力度恰到好处地揉按着。
就在这时,他放在一旁的自己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
孟燕臣的目光极快地扫过。
【裘本人及其关联方近三年异常资金往来信息,已发送至邮箱。另,协和方面已回应,愿意提供相关佐证。】
孟燕臣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按摩的节奏都没有改变一下。
他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起手机,指纹解锁,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了几下,似乎只是随手回复了几条工作信息。
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专注于照顾妻子的温柔和耐心,仿佛刚才处理的只是医院里某个寻常的会诊通知或科研进度查询。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刚刚确认接收了那份足以将裘予玫推向深渊的财务分析报告,并简短回复了两个字:【收到。请转呈李秘书。】
自从上次裘予玫上门挑衅小河之后,孟燕臣动用了自己在医疗系统、学术界乃至更广泛领域的人脉关系网,包括协和的老师、同学、京沪两地的朋友、以及孟家本身不容小觑的科研界背景。
还委托了专业的商业调查顾问,开始对裘予玫以及她那位从前卫健委主任外调至某市领导的高官父亲开展了极其隐秘而彻底的背景调查。
收获还真不少,经济问题、作风问题、滥用职权,裘家的黑料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孟燕臣深知裘家盘根错节,但并非铁板一块。他正在通过关系,接触与裘父有旧怨的派系。
同时,在卫健委内部,寻找对裘予玫不满或倾向于公正的领导和同事。
在掌握确凿证据后,先曝光裘予玫滥用职权、公报私仇,再抛出其生活作风问题,在有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后,借助舆论压力推动调查,抛出最致命的经济问题和其家族腐败的证据,形成雷霆一击,彻底钉死裘家。
他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重新将双手都投入到为妻子缓解酸痛的服务中。
一个电话进来,震动打破了宁静。
孟燕臣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存储但他认识的号码。
他随即拿起电话,对小河柔声道:“医院的公事,我出去接一下,很快回来。”
十分钟后,重新回到病房的孟燕臣,脸上只剩下温和与专注。
王小河对枕边人刚刚于无声处完成的一次精准布局毫无察觉。
她察觉到他最近电话和邮件似乎多了一些,但她完全理解这是作为副院长工作的常态。
她对孟燕臣有绝对的信任,从未想过这些看似寻常的工作通讯背后,孟燕臣正在编织一张针对裘予玫的巨网。
孟燕臣低头看着王小河闭眼忍耐不适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无限爱怜与冰冷决意的复杂光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更加放柔了手上的动作。
他希望自己能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用最平静的港湾,守护着她和孩子降临前最后的宁静。
所有的狂风暴雨,都必须为这个小生命的平安降生让路。
午后,腰背酸痛更为频繁和强烈。
不再是偶尔的酸胀,而是一波接一波的、深沉的钝痛,像是有人用沉重的磨盘在她后腰和骶骨处反复碾压。
王小河忍不住微微蜷缩起来,原本拿在手里的书也搁在了一边。
孟燕臣立刻察觉,温热的手掌精准地覆上她疼痛最剧烈的区域,开始进行力度恰到好处的揉按。
“宝宝的位置压迫到了骶骨和神经,” 他一边按摩,一边用冷静的、近乎教学般的语气解释,这反而奇异地安抚了小河的焦躁。
“这是常见的临产信号,说明宝宝正在努力下降入盆。痛感强烈是因为骨盆在为分娩做准备。”
当又一阵宫缩过去,小河疲惫地闭上眼,低声抱怨:“……怎么还没规律……好磨人……”
孟燕臣俯身,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坚定的吻,声音低醇如大提琴:“已经在路上了。你很棒,非常棒。我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我们一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