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清晨，阳光晴好。
沪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大厅里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混合着期待与甜蜜的气息。
新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水味。
只是今天，这份甜蜜里多了几分童趣的喧闹。
王小河今天罕见地收拾了一下自己。
身上是一件定制的改良旗袍，柔和的藕荷色真丝面料，衬得她气色极好。
优雅地包裹着她六个多月身孕的圆润弧度，下摆则流畅垂下。又在腰线以上做了宽松处理，舒适而不失优雅。旗袍上绣着疏淡的同色系玉兰花枝，含蓄温婉。
她脸上只薄薄扫了一层粉底，嘴唇涂了点极淡的裸色润唇膏，长发松松地在脑后挽了个髻，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颈边。
整个人像一株安静绽放的、带着丰腴生命力的花。
她站立的姿势倒是依旧带着点不拘小节，微微后仰，手习惯性地托着后腰。
孟燕臣站在她身边，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挺括，系着一条颜色与王小河旗袍相呼应的浅紫色暗纹领带。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温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大部分时间都落在王小河身上。
他高大的身形立在她侧后方半步的位置，手臂微微抬起，虚护在她腰后，一个随时准备提供支撑的姿态，将她与周围偶尔拥挤的人流隔开。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身边两个打扮得格外正式的小朋友。
九岁的孟星晖，穿着一套缩小版的深灰色小西装，打着小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脸绷着，努力模仿着爸爸的沉稳。
他一手紧紧攥着妹妹的小手，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扶在妈妈的后腰处。这是出门前爸爸交给他的重要任务：保护妈妈和妈妈肚子里的小宝宝。
七岁的孟月明，则穿着一条漂亮的藕粉色小纱裙，裙摆蓬蓬的，头上戴着一个同色系的蝴蝶结发卡。
她的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另一只没被哥哥牵着的手，则轻轻摸着妈妈圆圆的肚子。
“妈妈，你今天好漂亮！像公主！”
月儿仰着小脸，声音清脆，毫不吝啬地赞美。
王小河低头，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发顶：“谢谢月儿。你今天也很漂亮，是小公主。”
星星则一脸严肃地抬头看着爸爸，小声问：“爸爸，待会儿拍照，我就用这样的姿势可以吗？”
他努力挺直自己的小身板。
孟燕臣眼中笑意加深，弯下腰，帮儿子正了正领结：“放松点，星星。就像平时一样站好就行，主要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哦。”星星点点头，但小肩膀还是下意识地绷着。
填表，拍照。先拍那张贴在红本上的双人照。
面对镜头，王小河的表情依旧是她惯常的平静无波，只是眼神比平时柔和些许。
孟燕臣手臂轻轻环过王小河的后腰，小心地避开她的肚子，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王小河也很配合地微微侧身，头自然地靠近他肩膀。
挺拔与丰腴，清冷与淡然。
奇异的组合，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历经风雨后的笃定。
接着，工作人员帮他们又拍一张全家福。这是王小河刚刚特别拜托的。
摄影师是个笑容和蔼的中年阿姨。
“来来，新人们站中间。小朋友，来，站在爸爸妈妈前面。”摄影师指挥着。
星星立刻拉着妹妹，站到爸爸妈妈身前。他站得笔直，小脸努力保持严肃。
月儿则依偎在哥哥身边，好奇地看着镜头，又忍不住回头看看妈妈的肚子。
“好，看镜头！来，小朋友笑一笑！”摄影师逗着。
星星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显得有些紧张。月儿倒是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灿烂笑容，天真烂漫。
“茄子——！”摄影师喊道。
“茄——子——！”月儿立刻跟着大声喊，声音又甜又亮。
星星也跟着小声念：“茄子。”
王小河和孟燕臣相视一笑，唇角自然上扬。
闪光灯亮起，定格下这一刻：藕荷色旗袍与深灰西装的依偎，藕粉色小纱裙与灰色小西装的童真，以及星星守护般扶着妈妈后腰的小手，和月儿灿烂无邪的笑容。
钢印落下，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两本崭新的、印着国徽的红色小册子被工作人员递了出来。
王小河接过属于自己的那本，翻开，目光扫过照片和并排的名字，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很自然地将小红本塞进了她那个容量惊人的帆布大挎包里，和她的保温杯、笔记本挤在一起。
“这下把证换了，省得以后麻烦。”她笑眯眯地看向孟燕臣。
“嗯。”孟燕臣应道，他看着王小河那副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去超市买了个菜的表情，心底被一种温热的、踏实的暖流淹没，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走出民政局大门，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道路两旁梧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暖融融的。孟燕臣伸出手臂，王小河很自然地扶住，借着他的力道走下台阶。
“来，我们再拍一张！就在门口！”
王小河提议，她今天似乎难得地有了点仪式感。
孟燕臣拿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
他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稳稳地揽住王小河的腰。
王小河则微微侧身，一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腹部，另一只手温柔地搭在星星的小肩膀上。
星星站在妈妈身前，挺着小胸脯，表情比刚才放松了些，带着点小骄傲。
月儿则站在哥哥旁边，紧紧挨着妈妈的腿，小手放在妈妈的肚子上，对着镜头露出了最灿烂的、缺牙的笑容。
“看这里，一、二、三！”孟燕臣按下快门。
手机屏幕上，定格了一家四口最温馨幸福的瞬间：阳光、笑容、依偎、守护，还有那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所代表的圆满希望。
背景是民政局庄严的大门，前方，是洒满阳光的、回家的路。
孟燕臣收起手机，低头看着身边的一大两小，还有她腹中的那个。
他轻轻握住了王小河的手。
“回家。”他低声说，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当晚，华灯初上时分。
一家老字号私房菜馆的雅致包间里，暖黄的灯光流淌，映照着圆桌旁其乐融融的八张面孔。
孟燕臣和王小河坐在主位，脸上带着松弛笑意。
孟家父母和王家父母分坐两侧，带着由衷的欣慰与喜悦。
桌子的另一侧，是他们共同的心尖尖，一双粉雕玉琢的小儿女。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喧闹的宾客，只有至亲围坐，一顿再平常不过的家常便饭，却比任何盛宴都更熨帖人心。
“爸爸，妈妈，”星星终于放下勺子，小脸严肃地看向父母，“老师说，复婚就是你们又重新结婚了，对吗？”
童言无忌，引得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孟燕臣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对，就像星星和月儿永远是我们最爱的宝贝一样，爸爸和妈妈也永远是最爱彼此的人，永远不会再分开。”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静力量。
考虑小河的身体不能久坐，晚餐没有持续太久，孩子们被被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分别带走，孟燕臣和小河回了菽园。
白天的热闹褪去，只留下满室静谧和窗外流淌的城市灯火。
小河换了舒适的居家服，窝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感觉身心都放松下来。
孟燕臣倒了杯温水递给她，自己也坐了下来。
“累吗？”他问，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柔和。
小河点点头，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有一点，但是很开心。”
她看向他，眼睛在暖光下亮晶晶的。
孟燕臣看着她，眼神温柔。
他沉默了几秒，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的小方盒，递到小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