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拓疯了。
那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撕裂夜幕。
他体表的玄黑重铠应声炸裂!
甲胄碎片裹挟着劲风激射,钉入大地,穿透营帐,留下满地疮痍。
他的身躯在夜色下可怖地膨胀,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身高竟拔至丈余。
虬结的肌肉撑裂了表皮,暗红色的诡异纹路从血肉深处钻出,烙印其上,散发出硫磺与焦尸混合的恶臭。
此刻的他,再无半分人形。
分明是一头自九幽血海爬出的修罗战鬼。
双臂异化为狰狞骨刃,闪烁着森然寒芒。
背后根根骨刺破体而出,扭曲生长。
五官早已融化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唯有一对血瞳,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疯狂与怨毒。
“我的道……我的霸业……”
他喉间挤出混沌的嘶吼,音波震得空气嗡鸣。
“全被你毁了!”
话音未落,他脚下大地轰然塌陷!
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色电光,撕开夜幕,瞬息之间,已至秦渊面前!
没有招式,也无章法,只剩下最原始暴戾的杀戮本能。
那闪着金属寒光的骨刃,裹挟着劈山断岳之力,当头斩下!
这一击,比先前十万军魂的合力一击,更加凝聚,更加纯粹,也更加致命。
慕容拓的血瞳里,死死倒映着那个青衫身影。
他要看见,这个男人连同他那该死的平静,一同被斩成两段,化为血泥!
秦渊,终于动了。
面对这毁灭性的血色风暴,他未退半步。
也未曾动用任何惊天神通。
他只是抬起右手,握住了腰间那柄凡铁长剑的剑柄。
嗡。
一声剑鸣,不似龙吟,沉闷如大地苏醒。
像是守城的老卒,在百年孤寂后,第一次将腰间的佩刀,缓缓拔出寸许。
剑,出鞘。
无剑光,亦无剑气。
那柄凡铁长剑在秦渊手中,却沉重得宛如一座山脉。
秦渊手腕轻翻,剑身横置。
一个最简单的动作。
格挡。
铛!
一声闷响,厚重如钟。
没有火花,没有气浪。
慕容拓那足以劈山断岳的骨刃,斩在这薄薄的剑身上,所有力量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容拓血瞳骤缩!
一股让他几欲吐血的憋闷感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不是被挡住,而是被……吞噬了。
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吼!
他再度咆哮,另一只骨刃化作残月,拦腰横斩。
更快,更猛!
秦渊脚步微撤半寸。
手中长剑顺着斩来的骨刃,不沾不脱,轻轻一引,一搭。
剑招,牵引。
慕容拓狂暴的斩击瞬间落空,沛然巨力无处宣泄,反噬自身,带着他庞大的身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不可能!”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彻底陷入癫狂,双臂骨刃化作漫天血影,从四面八方,以最狠毒刁钻的角度,疯狂斩向秦渊。
刹那间,帅帐前只剩下血色残影与刺耳的破空声。
而在这片狂暴的血色风暴中心,秦渊的身影,却如风暴之眼,沉稳,安宁。
他的剑,没有名字。
那不是为了杀戮而生的剑法。
一挑一刺,是田间耕作的日常。
一格一引,是江河奔流的必然。
一敲一打,是铁匠铺里千锤百炼的精准。
这套剑法,就是“活着”本身。
它不杀戮,它只是在“修正”错误。
慕容拓越打越心惊,越战越憋屈!
他所有的攻击,都被一种更宏大、更厚重的韵律所包容、化解。
他不是在攻击一个人。
他是在用拳头捶打大地,用刀剑劈斩江河!
第一剑斩过,他身上煞气铠甲的色泽黯淡一分。
第二剑划过,他背后扭曲的骨刺崩解一寸。
第三剑点过,他与自身修罗之道的联系,断裂一丝。
这不是击溃。
是拆解。
就像一个技艺通神的工匠,将一件结构复杂的魔器,一丝不苟地,一层层还原成最原始的零件。
“不……我的力量!”
慕容拓终于从疯狂中挣出一丝清明,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
“我的修罗之躯……在瓦解!”
他想后退,却发现秦渊的剑,如影随形,始终笼罩着他周身所有退路。
他想爆发,却发现体内的力量像是被扎了无数窟窿的皮袋,再也无法凝聚。
短短十几个呼吸。
慕容拓身上所有的异化特征,便如潮水般褪去。
膨胀的身躯萎缩回原样,骨刃化为凡人的手掌,血瞳中的疯狂退散,露出无尽的恐惧与茫然。
他,被打回了原形。
从一尊足以抗衡元婴后期的修罗战鬼,变回了一个连真元都难以凝聚的废人。
从云端跌落深渊。
这种剥夺,比死亡更让他痛苦万倍。
他颤抖着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凡人的手掌,感受着体内十不存一的枯寂。
“你……到底是谁?”
他声音嘶哑,只剩下绝望。
秦渊没有回答。
他一步步走到慕容拓面前。
那柄凡铁长剑,依旧朴实无华。
他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鬼将军,眼中古井无波,映不出对方的绝望。
“你的路,走完了。”
秦渊的声音很轻,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送你,归乡。”
话音落下。
他手中的剑,平平刺出。
这一剑,没有杀气,没有威压。
只是渡口船夫,用竹篙轻轻一点,送别最后的归人。
剑尖,停在慕容拓的眉心。
慕容拓的瞳孔骤然放大。
所有恐惧、不甘、怨毒,尽数凝固。
而后,化为死寂。
噗。
一声轻响。
剑尖没入眉心,熄灭了他全部的生机。
慕容拓高大的身躯缓缓后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在他身躯倒下的瞬间,其胸口处,一个远比之前所有魔头都要复杂、邪恶的罪孽符号,缓缓浮现,散发出不祥的暗红光芒。
秦渊袖中的骨片自行飞出,悬于尸体之上。
那罪孽符号像是嗅到天敌,疯狂震颤,却最终化作一道流光,被骨片一口吞没。
嗡——!
第五枚符号融入的刹那,骨片剧变!
原本冰冷的骨白色尽数褪去,变得通体滚烫,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血色纹路,宛如流动的岩浆。
一阵高亢而暴烈的嗡鸣自骨片中传出,震得周遭空气都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秦渊伸手,握住这块滚烫的骨片。
它在他的掌心剧烈颤动,像一个即将破笼而出的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