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小礼堂的顶灯在九点整准时亮起，二十来家媒体的镜头架得像一片银色森林。
林川缩在第三排角落，牛仔外套袖口沾着今早包子铺的油星子，却把手机屏幕擦得锃亮——他特意挑了个能同时拍到周梦琪和黄总监的位置。
“各位老师，今天主要和大家同步苏氏集团在企业文化建设上的新动向。”小赵站在台前翻流程表，目光扫过最后一排举着“职场新人分享”手牌的周梦琪，喉结轻轻动了动。
这是林川昨晚拽着她在茶水间说的：“你就说总裁想听听基层声音，她这种急着露脸的，保管抢着上。”
周梦琪确实抢了。她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裙，那是她刚刚从奢侈品店里购买的，裙摆的一角还沾着干洗店的塑料膜碎屑，仿佛在诉说着它崭新的身份。她的脚步轻盈而优雅，每一步都伴随着三厘米浅口鞋发出的“哒哒”声，宛如一位公主登上舞台。
她的发梢特意喷上了一点甜橙味的发胶，散发出淡淡的果香，抬手整理话筒时，手腕上那串仿珍珠手链与金属杆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刮擦声，这声音虽然轻微，却在安静的会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我今天……”周梦琪清了清嗓子，她的声音甜美得如同含着一颗奶糖，让人不禁陶醉其中，“想和大家分享一个关于‘伪装’的故事。”
台下的记者们纷纷拿起钢笔，笔尖在本子上沙沙作响，记录着周梦琪所说的每一个字。而在这人群之中，林川的目光却被坐在不远处的黄总监吸引住了。这位音乐制作人今早刚在咖啡杯里泡了胃药，此刻正紧紧地捏着会议手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周梦琪的目光缓缓扫过主位上空着的总裁椅，然后继续说道：“有些人表面上看似光鲜亮丽，”她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给听众留出思考的时间，“但实际上，他们却是依靠虚假的人设来博取大众的关注。”
说到这里，周梦琪的指尖轻轻叩了叩自己的胸口，仿佛在强调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就像苏总隐瞒自己是国际钢琴家‘晚晴’这件事一样——”
“周小姐。”林川突然举手，牛仔外套袖口滑下来，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
他笑得像在说冷笑话：“您说的‘虚假人设’，是指苏总隐瞒钢琴家身份这事吗？”
周梦琪的睫毛颤了颤。
她昨晚在镜子前练了二十遍这个转折，此刻被人点破反而松了口气——这说明记者们上钩了。
她勾起嘴角，点头时发梢扫过锁骨：“没错！作为苏氏员工，我觉得这不是欺骗公众是什么？”
“那您知道黄总监给了您多少封口费吗？”林川晃了晃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礼堂顶灯在玻璃上投下刺目的光斑，“五十万？还是八十万？”
周梦琪的笑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硬地挂在嘴角，怎么也收不回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异常响亮，仿佛要冲破胸腔，甚至盖过了台下传来的阵阵抽气声。
那串数字，就像一根细针，无情地刺破了她精心吹起的气球，让她所有的努力和期待都在一瞬间化为泡影。
她的后颈突然一阵发凉，冷汗像泉水一样汩汩地冒了出来。她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今早登录云盘时的情景，电脑右下角弹出的“文件已同步”提示，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这时，黄总监的会议手册突然“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连忙弯腰去捡，然而，在他俯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林川手机屏幕里闪过的转账记录截图。
那是他用私人账户打给周梦琪的“保密费”！
黄总监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两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也微微颤抖着。他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只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
“周小姐，”林川没看他，目光锁死台上的白裙子，“您上周用公司电脑登录私人邮箱时，键盘上‘勒索’两个字的键帽都磨秃了。”他摸出U盘晃了晃，“需要我放点录音吗？比如昨晚琴房里，您说‘只要钱到账，我就曝光苏晚晴’？”
周梦琪的手指死死攥住话筒，指节泛青。
她听见身后音响突然“滋啦”一声——那是今早她离开琴房时没关的设备，此刻正循环播放着她的声音：“黄总，八十万少一分都不行……”
台下突然响起快门声。
有记者举着手机冲上来：“周小姐，这是您的声音吗？”
“我、我没有……”周梦琪后退半步，脚后跟绊到台沿。
白裙子下摆裂开道缝，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裤——她为了显瘦，今早特意把新买的打底裤退了。
黄总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额角的汗顺着发际线流进衬衫领，伸手想去抓林川的手机：“你这是伪造证据！”
林川侧身避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九点十七分。
他想起今早苏晚晴在总裁办公室补签琴谱时，笔尖在“晚晴”二字上顿了顿，抬眼问他：“需要我现在过去吗？”
“再等等。”他当时笑得狡黠，“等戏唱到最热闹的时候。”
此刻小礼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穿黑色西装的身影逆光而立，金丝眼镜折射出冷冽的光。
周梦琪望着那道身影，突然想起昨晚在监控里看见的画面——林川爬通风管道时，后背蹭上的铁锈印，正和苏晚晴今早西装内袋的擦痕严丝合缝。
“苏总！”小赵的声音带着点颤。
全场记者的镜头“唰”地转向门口。
苏晚晴摘下手套，目光扫过台上脸色惨白的周梦琪，最后落在林川身上。
她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像片落在春水上的花瓣：“继续。”
黄总监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林川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李姐发来的消息：“云盘文件已同步至所有记者邮箱。”
周梦琪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她摸出来的瞬间，屏幕亮起无数未读提醒：“周梦琪，您分享的‘苏氏机密’文件已被下载”、“周小姐，需要解释下转账记录吗”……
礼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翻页声。
有记者举着打印出来的转账截图站起来：“黄总监，这是您的账户吗？”
黄总监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死死盯着林川，手指抖得连领带夹都抓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林川弯腰捡起领带夹，在指尖转了转：“黄总监，您这领带夹……”他突然凑近对方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和周小姐昨晚落在琴房的耳环，是同一家店的限定款吧？”
黄总监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周梦琪的啜泣，混着记者们的追问，混着苏晚晴高跟鞋踏在地面的脆响——那声音越来越近，像命运的倒计时。
“我从没给她钱！”他突然拔高声音，额头的汗滴砸在领带上，晕开深色的污渍。
全场哗然的声浪像潮水般漫过小礼堂。
黄总监的喉结在领带下剧烈滚动，额头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衬衫领，沾湿了挺括的衣领：“我、我从没给她钱！”他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破音的尖锐，右手死死攥住椅子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林川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叩两下，音响里骤然响起周梦琪的声音——是昨晚他让小赵用专业设备剪辑的录音，夹杂着琴房特有的木质回音：“黄总，只要您帮我进宋家，苏晚晴的演出视频我能搞到，她和林川的聊天记录我也能......”
“这不是我！”周梦琪突然跳起来，白裙子的裂口又撕开两寸，露出的秋裤边缘卷着毛球。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尾的泪痣因扭曲的表情皱成一团：“这是合成的！你们不能信......”
“周小姐别急。”小赵适时起身，指尖在笔记本电脑触控板上快速滑动。
投影幕布“唰”地亮起，第一张是周梦琪电脑里的转账截图——林川让技术部用pS做的假图，账号尾号特意和黄总监私人账户对了三位，“这是您上周三接收的八十万转账记录，备注写着‘苏氏机密’。”
第二张是聊天记录截图，林川挑了周梦琪和黄总监真实对话里“琴房监控死角”的关键词，后面接上伪造的“明晚十点带U盘”。
周梦琪的脸瞬间白过幕布，她想起前天深夜确实和黄总监在微信里讨论过监控问题，当时她还得意地想“等事成了，这聊天记录就是我的筹码”。
“还有这个。”李姐走上前，将平板递给离得最近的记者。
监控画面里，周梦琪穿着灰色卫衣，凌晨两点的身影在琴房门口鬼祟徘徊，右手揣在兜里——林川让安保部调了那天的监控，又用特效给她兜里p了个U盘形状的阴影。
“根据《劳动合同法》第21条......”李姐的声音像冰锥，“苏氏已向公安机关提交证据，周梦琪女士涉嫌商业勒索、窃取机密，法务部会全程跟进。”
周梦琪的膝盖“咚”地砸在舞台上。
她仰起脸时，睫毛膏晕成两道黑痕，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林川......你为什么要针对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发颤，像极了她平时装可怜的模样。
林川把手机揣回牛仔外套口袋，袖口的油星子在灯光下泛着浅黄。
他弯腰捡起周梦琪掉在地上的仿珍珠手链，在指尖转了转：“我这人记仇。”他忽然笑起来，露出白牙，“上次你说‘姐姐不会生气吧’时，苏总咖啡杯都捏裂了——”他晃了晃手链，“更重要的是，你这剧本写得太眼熟。”
“像什么？”苏明轩不知何时凑到台前，抱着胳膊笑得前仰后合。
“像我代驾过的那些出轨客户。”林川冲他挤挤眼，“编谎时总把细节往真里凑，结果漏洞比秋裤破洞还多。”
台下记者的笑声炸成一片。
周梦琪的指甲抠进舞台木板，指缝里渗出血珠。
黄总监突然站起来，椅子“哗啦”翻倒在地。
他的西装后背全湿了，像被人泼了盆水：“我、我是被她威胁的！她拿......”
“黄总监。”苏晚晴终于开口。
她站在台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冰，“三天前你找我谈合作时，说‘音乐无国界’。”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现在倒想起‘被威胁’了？”
黄总监的嘴张了张，最终“扑通”坐回椅子里。
他的领带歪在锁骨处，领带夹不知何时掉在地上，在众人脚边闪着冷光。
林川转身望向窗外。
暮色漫进礼堂，将玻璃染成琥珀色。
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离苏氏大楼，车牌被泥点糊了两个数字。
他盯着那辆车看了三秒——周梦琪上周提过，宋家派了“特别助理”来接触她。
“林川！”苏明轩拍他后背，“走啊，去餐厅庆祝！”
林川收回视线，冲他笑：“等会儿，我去趟洗手间。”
他沿着走廊往后台走时，听见保洁阿姨唠嗑：“刚才那姑娘，被保安带走时还攥着手机......”
“听说她把入职时的工牌塞兜里了。”另一个声音压低，“说是要找机会解释。”
林川的脚步顿了顿。
他摸出手机，翻到李姐刚发的消息：“周梦琪工牌未收回，已通知安保注意。”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虚掩着，穿堂风掀起门帘，露出里面挂着的“宴会后台”指示牌。
林川望着那抹晃动的红布，忽然想起周梦琪被带走前，手指悄悄勾住了椅背——像极了他代驾过的醉汉，明明站不稳，还硬要抓着车门不松手。
“叮——”手机震动。
是苏晚晴的消息：“宴会七点开始，别迟到。”
林川低头回复“收到”，余光瞥见安全门后闪过一道白影。
他眯起眼，那抹白像极了周梦琪今天穿的裙子。
风停了。安全门“吱呀”一声合上，把那抹白关在了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