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太阳高悬天空,无情地烘烤着大地。柏油路在烈日的炙烤下变得发软,仿佛随时都会融化一般。林川蹲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面前放着一个塑料餐盒,里面装着他的午餐——回锅肉。那肥瘦相间的肉片,被炒得香气四溢,油星子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
林川正准备夹起一筷子青椒送进嘴里,突然,他的手机在裤袋里疯狂地震动起来,震得他的大腿都有些发麻。他连忙放下筷子,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代驾平台的提示音。屏幕上显示的消息让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您的订单被小张接走。”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消息记录。半小时前,他接到了一个从云顶会所到苏氏大厦的订单,客户的备注里清楚地写着“需代驾至总裁办公室楼下”。林川心里很清楚,这条路线正是苏晚晴的常用路线。
“又是这孙子。”林川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上个月在帝豪酒店,小张抢过他三单;上上周陪醉酒的陈总回家,刚到小区门口,小张的电动车“唰”地窜出来截胡。
最可气的是三天前,他在停车场等苏晚晴时,小张故意把电动车停在他旁边,说什么“代驾这行,眼疾手快不如会来事”。
“盯上苏总了?”林川突然站起来,塑料餐盒“啪”地扣在台阶上,青椒滚到脚边。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树底下,跨上那辆停在阴影中的电动车,动作一气呵成。然而,当他将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这并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焦急。他深知苏晚晴对于迟到这件事情的厌恶程度,上次他仅仅晚到了五分钟,她虽然没有当面责备他,但在下车时,琴盒撞击车门的声音明显比平时重了三分,仿佛那是她无声的抗议。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稳定下来,然后转动钥匙,启动了电动车。车轮转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他迅速驶离了树荫,朝着苏氏大厦的方向疾驰而去。
正午的阳光如火焰般炽热,苏氏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令人几乎无法直视。林川眯起眼睛,紧盯着前方的道路,心中暗自祈祷着不要遇到交通堵塞。
终于,他抵达了苏氏大厦。他将电动车停在消防通道旁,然后快步走向旋转门。远远地,他就看到了身穿黑色西装的小张站在那里,正焦急地张望着。
小张的那身行头显然是全新的,肩线笔直得仿佛能够削苹果一般,皮鞋擦得锃亮,甚至能够照见人影。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手还提着一个印着“顶级代驾”logo的皮质工具箱,那工具箱看起来十分精致,与小张的整体形象相得益彰。
林川不禁想起上周他在二手平台上看到过同款的工具箱,价格竟然高达八百八十元。他心中暗自感叹,小张为了这份工作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张哥。”林川走过去,故意把“哥”字咬得黏糊糊的。
小张听见声音转头,嘴角立刻扯出个得意的笑,手指捏着工具箱的提手晃了晃:“老弟,高端客户还是得专业点的人来服务。你看我这行头,定制衬衫,手工皮鞋,工具箱里酒精棉片、充气泵、甚至还有女士补妆包——”
“补妆包?”林川歪头,视线扫过小张胸前别着的银色工牌,“苏总从不补妆。”
小张的笑僵了一瞬:“你懂什么?未雨绸缪......”
“苏总上车前会先检查后视镜角度,”林川摸出兜里皱巴巴的“段子集”,翻到夹着润喉糖纸的那页,“她习惯把琴盒放在副驾驶,安全带要绕着琴盒扣两圈;空调温度永远是23度,音乐只听肖邦的夜曲——”他突然凑近小张,压低声音,“最关键的是,她讨厌香水味。”
小张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他今天喷了两下专柜试香的“绅士格调”,此刻正从领口往上钻。
“还有啊,”林川退后半步,指了指小张的皮鞋,“代驾要穿软底鞋。”他抬起自己的脚,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沾着早上代驾时溅的泥点,“急刹时能及时踩住,急转时不会打滑——上周王总那单,你就是因为皮鞋滑,差点撞花坛。”
小张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上周那单客户确实在平台投诉“司机操作不稳”,当时他还以为是客户挑剔,现在才反应过来......
旋转门“叮”地一声开了。
林川不经意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只见李姐正搀扶着苏晚晴缓缓地走出来。苏晚晴今天身着一袭墨绿丝绒裙,裙子的质地柔软光滑,仿佛能够流淌一般。她的金丝眼镜在阳光的映照下,微微泛着温暖的光芒,给她整个人增添了几分知性的气质。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她怀中抱着的那只黑色琴盒。这只琴盒与三天前她出现时一模一样,仿佛是她的标志性物品。它静静地躺在苏晚晴的臂弯里,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庄重的气息。
站在车旁的小张,一见到苏晚晴,立刻挺直了背脊,右手虚虚地扶在车门上方,脸上迅速堆起了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这个微笑既不过分谄媚,又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他的礼貌和专业。
然而,与小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川。他并没有像小张那样迎上去,而是默默地退到了旁边的花坛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段子集”,然后随意地翻开,从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糖纸。这张糖纸已经有些陈旧,但林川似乎并不在意,他将糖纸举到阳光下,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檀木香是否还留存着。
“苏总,您的代驾已就位。”小张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
苏晚晴脚步一顿,目光越过小张,落在花坛边的林川身上。
她的睫毛颤了颤,右手无意识地摸向随身小包——那里还放着今早助理新买的润喉糖,薄荷味的,和上次塞给林川的一样。
林川抬头,正好撞进她的视线。
他把糖纸往空中一抛,阳光透过糖纸在两人之间洒下一片碎金。
“哥,你这造型像去相亲,不像代驾。”林川歪着脑袋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小张的笑容彻底绷不住了。
他听见苏晚晴轻轻“嗯”了一声,接着是李姐的低语:“苏总,林师傅今天也在附近......”
林川看着小张僵硬地收回扶车门的手,看着苏晚晴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他的帆布鞋上。
他摸出电动车钥匙晃了晃,金属碰撞的声响混着蝉鸣飘过去:“苏总,我车筐里新放了冰矿泉水,凉的。”
苏晚晴的嘴角终于翘了翘,浅得像一片落在水面的桃花瓣。
她抱着琴盒走向林川,经过小张身边时,香风带起他西装袖口的标签——那是“xx商场促销款”的红色贴纸,还没撕掉。
小张看着两人的背影,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摸出手机点开代驾平台,手指在“投诉”键上悬了三秒,最终重重按在“抢单记录”上。
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最新一条记录显示:林川·代驾,苏氏大厦至云顶会所,已接单。
林川把电动车停在苏晚晴脚边,弯腰调整车筐里的矿泉水位置。
他余光瞥见小张掏出镜子整理头发,突然想起“段子集”里刚记的新梗——“代驾和相亲有什么共同点?”答案他还没写,但此刻看着小张西装裤上的褶皱,他觉得可以补上:“都得把心思花在对方身上,而不是自己身上。”
“上车吧。”林川直起身子,从车筐里摸出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提前拧松了两圈。
苏晚晴接过水时,指尖轻轻擦过他手背,像一片被风掀起的糖纸。
电动车启动的瞬间,林川听见小张在身后冷笑。
他没回头,只是把“段子集”往车筐里塞得更紧了些——里面夹着苏晚晴的糖纸,还有他昨晚新写的段子:“逗笑全世界不难,难的是让某些人明白——抢得到订单,抢不到人心。”
林川话音刚落,小张的后槽牙便咬出一声闷响。
他盯着林川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又低头看自己擦得锃亮的手工皮鞋,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指尖死死抠住皮质工具箱的提手,指节泛出青白:“行啊,嘴皮子利索算你本事。”
李姐已经侧身站到苏晚晴身侧,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划拉两下。
苏晚晴垂眸瞥了眼手表,又抬眼扫过林川车筐里那瓶标签被撕得只剩半截的冰矿泉水——和上周她顺口提了句“车里太燥”后,林川第二天就备上的那瓶,是同一个牌子。
“苏总,车在这边。”林川弯腰把电动车脚撑踢起来,车筐里的“段子集”被风掀开一页,露出里面夹着的半张糖纸。
他余光瞥见小张还站在原地,西装袖口的促销红标签在风里晃得刺眼,突然想起昨晚在夜市买烤串时,老板说的那句“人呐,最怕把幌子当招牌”,于是顺口补了句:“张哥,下次抢单前,记得先把衣服标签撕了——顶奢代驾穿促销款,容易串戏。”
小张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猛地扯下西装袖口的标签,却扯得太急,布料“刺啦”一声裂开道小口子。
他低头看着那道缝,又抬头看向苏晚晴已经坐上车的背影,终于把那句“你等着”咽回喉咙里,蹬着皮鞋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差点撞翻旁边的垃圾桶。
林川跨上电动车,回头冲后座的苏晚晴笑:“苏总,琴盒我再扶一把?”苏晚晴抱着琴盒的手松了松,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后背的牛仔外套——洗得发旧的布料,带着洗衣粉的淡香,和她书房里那架老钢琴的味道有点像。
她垂眼应了声“好”,金丝眼镜滑下半寸,遮住眼底那丝几乎要漫出来的柔软。
李姐站在台阶上看着两人出发,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苏晚晴发来的消息:“让林川晚上八点来云顶会所。”她快速回复了个“明白”,又抬头时,电动车已经拐过街角,只留下林川那句“坐稳了,今天绝对不压减速带”的尾音,混着蝉鸣飘进她耳朵里。
代驾结束时,夕阳正把苏氏大厦的玻璃幕墙染成蜜色。
林川停好车,刚要帮苏晚晴搬琴盒,她却自己抱下琴盒,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触:“今天的矿泉水,比昨天的凉。”
林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昨天他记错了苏晚晴的习惯,把常温矿泉水放进车筐,被她不动声色地说了句“有点烫”。
此刻他摸着被触过的手背,看着苏晚晴踩着细高跟走进大厦,突然发现她今天的丝绒裙角,沾了点电动车后座的灰——是他刚才调整座位时蹭上的。
“林师傅!”李姐从旋转门里跑出来,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翘起,“苏总让我给你带句话。”她顿了顿,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她说...晚上八点,云顶会所顶楼。”
林川捏着车钥匙的手微微发紧。
他想起三天前苏晚晴在代驾途中随口提过,云顶会所顶楼有架施坦威三角钢琴,是她当年学琴时用的型号。
又想起今早帮她开车门时,瞥见她手机屏保是张模糊的老照片——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坐在钢琴前,旁边站着个穿牛仔外套的男人,背影和他有七分像。
“知道了。”林川应得很轻,喉结动了动,把“为什么”三个字咽了回去。
他低头收拾车筐里的“段子集”,最上面那页新写的段子被风吹得翻起来:“代驾最怕什么?
怕客户的秘密比车还沉。“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突然笑出声——原来最沉的秘密,早就坐在他后座上三个月了。
电动车启动时,晚风卷着对面商场的广播声飘过来:“云顶会所今晚举办慈善晚宴,特邀国际钢琴家‘晚晴’出席......”林川捏紧车把的手突然一松,电动车歪了歪又摆正。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十七分——离八点,还有一个小时四十三分钟。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是李姐的来电。
林川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前,瞥见车筐里的“段子集”被风吹开,露出夹在中间的半张糖纸,在夕阳下泛着暖光,像极了苏晚晴刚才嘴角那片浅淡的桃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