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楼临江而建,三楼雅间“海天阁”内,红木圆桌上已摆满珍馐:烤乳猪、白切鸡、清蒸石斑鱼、溏心鲍鱼等粤菜精品琳琅满目。
沈廷扬作为东道主,早早到场等候。李文则在一旁准备展示样品,手心微微出汗。
“放轻松,……”
沈廷扬低声道:“记住我教你的说辞。这些粤商精明,但更重实利。”
片刻后,林怀远带着三位商人到来。为首的矮胖老者是专营南洋贸易的黄启泰;瘦高个是掌控广东丝绸业的陈裕隆;最后一位沉默寡言的是瓷器大亨何永昌。个个都是岭南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寒暄入座后,沈廷扬举杯道:“今日得蒙四位赏光,沈某三生有幸。特备薄酒,不成敬意。”
酒过三巡,气氛渐热。陈裕隆眯着眼问:“沈老板前日所示之物,确实新奇。但不知产量如何?若仅供把玩,恐难成气候。”
沈廷扬微笑拍手,李文立即上前,打开随身木箱。这次除了先前展示的物品,还新增了瑶台玉梳妆盒和沧州玉瓷茶具。
当晶莹剔透的瑶台玉盒在灯下流光溢彩时,一直沉默的何永昌突然睁大眼睛:“此物...非琉璃,非玉石,究竟是何材质?似乎在哪里见过?”
李文恭敬答道:“此乃巧思院特制瑶台玉,轻便坚韧,可塑性强于象牙,色泽亮丽胜过玳瑁。”
黄启泰则对自来水笔产生兴趣,试写后惊叹:“出墨均匀,书写流畅,确比鹅毛笔便利得多!”
沈廷扬见火候已到,缓缓道:“不瞒诸位,这些商品在登州已有量产能力。刘将军诚意邀约,愿以最优价格与各位合作,由贵方代理南方及南洋销售。”
“刘将军”三字一出,席间顿时寂静无声。林怀远缓缓放下筷子,沉声道:“沈老板,明人不说暗话。与北方贸易,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沈廷扬从容一笑:“反贼?诸位差矣!刘将军乃弘光帝亲封的山东镇守使,何来反贼之说?”
“这...这当真?”在座几位商人面面相觑,难掩惊疑。
这也难怪他们疑惑。南明弘光朝廷封赏刘体纯一事本就隐秘,加之当时南明与清廷都打着“诛杀李闯,为崇祯报仇”的旗号,这等封赏自然不便声张。
宴席持续到深夜。送走客人后,李文难掩激动:“沈老板,他们心动了!”
沈廷扬却神色凝重:“心动而已。这些商场老手不会轻易下注。接下来,该会会那些红毛商人了。”
与华商的含蓄试探不同,与西洋商人的接触更加直截了当,也更为冒险。
通过重金贿赂一名通译,沈廷扬得以踏入荷兰东印度公司商馆。这座白色建筑屹立在十三行核心区,上方飘扬着红白蓝三色旗。
“荷兰人最重利益。不必绕弯子,直接展示商品价值。”进入商馆前,沈廷扬再次叮嘱李文。
商馆内部阴凉通风,巨大的账本堆满书架。
荷方代表范·德·桑德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胖子,红脸膛,金色卷发,汉语说得结结巴巴但足够沟通。
“听说...你们有...好东西?”桑德开门见山,眼神中带着殖民者特有的傲慢。
沈廷扬不卑不亢地让李文展开样品。
当望远镜被取出时,桑德突然站起身:“望远镜?我们...有很多。”
李文微笑道:“请阁下试试这个。”
桑德将信将疑地举起望远镜望向窗外珠江。
突然,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调整焦距,脸上露出了无法相信的表情,惊呼道:“上帝!这清晰度...比我们最好的产品还要强!”
原来,巧思院利用新式玻璃研磨技术,制造出光学性能远超同时代的透镜。
桑德作为资深商人,立即意识到这其中的巨大商机。
“产量?价格?”桑德急切地问,之前的傲慢一扫而空。
沈廷扬却收起样品,从容道:“这些商品在登州大量供应。若贵公司有兴趣,可派船前往贸易。”
“登州?山东?”
桑德皱眉,摇摇头道:“那里正在打仗,太危险。”
“风险越大,利润越高。”沈廷扬意味深长地说。
“而且,首批贸易伙伴将享受特别优惠。”
离开荷兰馆时,李文低声道:“他心动了。”
沈廷扬点头道:“但还不够。接下来要去澳门,那里的葡萄牙人更灵活,敢冒险。”
果然,澳门的葡萄牙商人对新商品表现出更大热情。
特别是当李文演示铅笔和自来水笔时,葡商首领西芒惊叹:“这将会改变整个欧洲的书写方式!”
然而,谈判并非一帆风顺。西芒提出苛刻条件:要求独家代理权,且价格压得极低。
“沈先生,没有我们,你们的产品根本出不了中国海。”西芒得意地说。
面对威胁,沈廷扬微微一笑,强硬回应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能与荷兰人合作了。相信范·德·桑德先生会给出更优厚条件。”
这是精心设计的虚张声势,沈廷扬自己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果然,西芒态度立即软化,马上换上一副笑容说:“沈先生,不要生气!我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
经过三天艰苦谈判,终于达成初步协议:葡方派出两艘试探性商船前往登州,以市场价三折采购首批货物。
消息传回广州商会,林怀远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