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铮又找到了布芙的错处,放下碗筷,打算好好和她理论一番。
“回元帅,属下记得。”
布芙答的吊儿郎当,眼皮没抬,也没站起来行礼,自顾自的埋头吃饭。
她都站不起来了好吧,她早上都没吃饭好吧,爱咋咋地,反正这会儿吃饭最大。
陆文铮正了下腰身,严肃道:
“那好,今早你说过一句脏话,念你体力有限,就不罚你一个时辰了,这顿饭你扎马步吃吧。”
“啥!我啥时候说脏话了?”布芙是真没想起来。
沈半山突然插嘴:“说了,早上元帅问你可认罚,你说‘老子认’。哈哈哈!”
“我操……我操练一下马步也是有必要的,呵呵。”
布芙顺口而出的脏话,硬是拐了个大弯,不长记性不行,岂不是又给陆文铮提供了罚她的理由。
“哈哈哈……”满堂哄笑。
布芙恨得直咬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踹翻凳子,扎下马步。
我操!又酸又痛,腿不听使唤,慢慢往地上坐是怎么回事?
咦?好像突然坐在了软凳上。
是顾念成看布芙腿上没力气了,伸出一只腿垫在了布芙的屁股下,另一侧的李丘也有样学样,也贡献了一个膝盖垫在布芙的屁股下。
布芙也不客气,结结实实坐在两人腿上,接着吃饭。
在罚了布芙马步后,陆文铮的心情并没有转好,反而很烦躁,没来由的觉得布芙和顾念成坐一起就不顺眼。
尤其是现在,挨着罚还吃的那么香,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不对劲,这三人怎么靠那么近,看布芙的姿势,似乎腰腿上并没用力,陆文铮慢慢靠近三人,火气顿时冲到了天灵盖。
顾念成和李丘都坐着吃饭,各伸出一条腿给布芙,布芙貌似蹲着马步,实际是坐在二人腿上。
好一个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他眼皮子底下玩瞒天过海!
陆文铮上去一脚踹在布芙的膝弯上,布芙结结实实摔了个大屁蹲,半碗饭扣了满脸。
布芙气急败坏:“你大爷的,谁呀?想打架啊!……”
抬头一看是陆文铮,及时止住了即将出口的满嘴芬芳。
“大姑娘家家的,张口闭口全是脏话,成何体统!我罚你蹲马步,你在干什……”
这次不等陆文铮教训完,布芙就给打断了,气不打一处来,也火了:
“老子自小就是个痞子,脏话说惯了,改不了!
你的兵不说吗?他们能说,我为什么不能说?
你想把老子扳正了,实话告诉你,甭想了,要么你罚死我,要么把我退回西林军。”
陆文铮气的手抖,这是他气的最狠的一次,想再重罚她,又怕真把她累死过去,今天必须好好教训她,体罚不得,那就罚别的,沉声说道:
“布芙,以下犯上,不服管教,由队正降为什长,即刻生效。”
“屁大点事,什长就什长,又不是没干过。”
布芙龇牙咧嘴的站起来,粘在脸上的米饭也没舍得扔,摘下来塞到嘴里吃了,那可是白米饭,平常都吃不着的。
顾念成也帮着布芙摘头发上的米粒,摘一粒往自己嘴里塞一粒,一点不嫌弃。
这些在陆文铮看来,格外的刺眼,怒道:“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八营去。”
众人感觉厅内的气氛就像元帅的脸色,正一寸寸的冷凝成冰霜。
“行嘞!”
布芙乐颠的回宿舍收拾行李去了,看不出她是真不在乎,还是装不在乎。
一直看热闹也没耽误吃饭的左军师,此时轻轻放下筷子,面色冷凝。
陆文铮帅帐。
左少钦:“臭小子,你在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他真正想问的却说不出口:
你是喜欢上布芙了吗?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在证明你心里有她,见不得她和旁人亲近,你在吃醋。
你想娶她吗?那你媳妇怎么办?
你要纳她做妾吗?大夏女将给你做小妾,可能吗?
那你要养她做外室?还是不表明心意,和她暧昧不清?
陆文铮:“老东西,说话就说明白些,什么在做什么,什么要做什么?”
“为何一再与那布芙置气?”
说完,左少钦意味不明的看着陆文铮,就那样一直看着,他相信,只要给这个臭小子一点时间,他会想明白哪里不对劲儿。
室内一片寂静,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过了好久,久到阳光透过来的窗影,从直的慢慢变成斜的,又慢慢和夜色融成一体。
他努力思考着军师的话,为何一再与布芙置气?
身为一军统帅,他有自己的思考问题的方式,当他跳出圈外,站在高处,去审视自己的言行,很快,他就找到了原因。
他察觉到了布芙在他心里的不同,那是一种悬在半空的情愫,像初春枝头未绽的花苞,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又藏着破土而出的执拗。
是喜欢吗?
斜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得像个笑话。
荒谬感如冰水浇头,激的他几乎喘不过气。
项太傅是他的恩师,当初的一句“好生教导这丫头”,他便担负了教导之责,他视她为师妹,他是三军统帅,怎能对自己的下属,对师妹生出这等心思?
怪不得老东西要问他: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他在做什么?爱妻还在京城等着他,可要辜负了她?万不能够!
他要做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发生!定一定心,陆文铮!
他是元帅,她是将军,他们只能是沙场并肩的袍泽,除此之外,再不能有半分逾矩的念想。
落日余晖撒在他眼中,映出的却是一片坚定。
纵然心湖已被投下石子,他也要亲手将涟漪抚平,不露半分痕迹,只因这身元帅铠甲,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容不得半分荒谬之心。
陆文铮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封般的清明,站起身,向左少钦长揖一礼:
“承武谢先生提点,是我着相了,想了不该想的,作为丈夫,作为元帅,我应该做我该做的。”
左少钦欣慰的点点头,他跟着老侯爷的时候,想劝阻一件事,是需要大吵一架,或者干脆抱住腰才能拦住人的。
而跟着陆文铮,别看他年纪轻,反而觉得轻省很多,关键时刻点一下,人家自己就能看清楚。
陆文铮平静的表现下,难掩心中的落寞,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比失去多一分凉意,比止步多一分无奈,比生死抉择多取舍出一分觉悟。
在左少钦心里,陆文铮就是自己的孩子,看着他被情丝羁绊,又看着他强行挣脱出来,这样的陆文铮令人心疼。
紧忙安慰道:
“想明白了就好,那个丫头,的确招人喜欢,我还想让她多给我当几天闺女呢,谁想你这么快就把人撵走了。
罢了,也该狠狠教训一下,太能惹祸,就该撸她的职,你做的对。”
对啥呀,凭她之功,再重的过都抵了,不升反降,过分了,但帅令已下,不可朝令夕改,就先这么着吧。
大营里,左少钦和陆文铮枯坐了一下午,而布芙和顾念成已经在回八营的路上跑了半日了。
次日,一进八营岗哨范围,布芙回来的消息就传回了营地。
很快,一队百来号人的骑兵踏雪驰来,翻腾起一路雪雾,像天上的云海,浩浩荡荡,远远的望去,犹如天兵天将下凡来。
领先在前的是一只大灰鸟,扑棱着翅膀冲进布芙怀里,羽翎炸起,兴奋的一顿乱扇,拍在布芙脸上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后,就感觉胳膊被人缠住,贴过来一个人。
“哎呀,营正,你咋才回来呢,还以为你在大营玩的高兴把我们忘了呢,大花都想死你了,你想我们了没?徐有财说今晚吃杀猪菜!”
布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胳膊上粘着的伍大花撕下来,嫌弃道:
“好好说话,撒个什么娇?”
李大爪子乐的像个傻子一样凑了过来,刚要张口说话。
“要了命了……”四五个人齐齐说出了李大爪子的口头禅,然后就是一阵哄笑。
“要了命了,让你们一打岔,我都忘了要和营正说啥了。”
李大爪子一点不生气,挠头苦想自己忘了啥。
布芙好不容易控制住不笑了,纠正道:“别再叫我营正了,老子被撸了。”
屠八斤:“知道,不就变成队正了吗,我们都想好了,让你当十四队队正,还是管我们,嘿嘿。”
正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亏他们想的出来。
布芙起了逗弄的心思,不知道兄弟们听到连降两级是什么表情,姹紫嫣红的,肯定好玩,坏笑道:
“是什长。”
“啥?我没听错吧。”
“不是队正吗?咋又降了!”
“什么玩意,别干了,受那窝囊气!咱还是回去当土匪吧。”
……
顾念成不耐烦的扒拉开围着布芙的兄弟,开始赶人:
“行了,别在这杵着了,死冷的,回营再说,伍大花,你把手松开,是不是欠揍?”
“营正……”
“别叫我营正,我不是营正。”
“那叫啥?叫阿布?”
“行。”这是布芙说的。
“不行。”这是顾念成说的。
“那叫三哥。”这是李大爪子说的。
众人想起,李大爪子给他们讲过,布芙去趟刀刃岭顺口认了个二哥,李大爪子又顺口叫了她几声三哥。
“这是营里,叫什么三哥,叫布什长。”
“三哥。”
“布什长。”
“三哥,三哥。”
“布什长。”
“三哥、三哥、三哥……”
“行吧,爱叫就叫吧,别叫我八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