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明所以，乖乖的一动不动。
布芙脱掉衣服，把包扎后背的绷带一圈一圈的解下来，又重新穿好衣服。
见布芙拿着一堆绷带，顾念成明白了布芙的用意，斥道：
“阿布，你的背正结痂，你把绷带解下来，衣服会把痂刮掉的，疼。”
“大哥，我先处理你的腿，这血再不止就流干了。”
一根细竹竿斜着穿透顾念成的腿，还好竹竿比较光滑，没有竹刺，又仔细看了伤口贯穿的方向，布芙心里有数了。
“大哥，我数到三拔签子？”
顾念成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默默点头，咬牙等着挨那一下。
“一。”没有二，也没有三。
竹签已经从腿中拔出，顾念成疼的毫无防备，咬着牙关，愣愣的看着布芙给他上金疮药，包扎伤口。
布芙你个大骗子。
屠八斤的伤口有些黑紫，似乎还伤到了骨头，布芙有些着急无措：
“八斤，夹子上有毒，我先给你止血，一会儿再想办法。”
布芙替屠八斤上了药，包扎好，绑了木棍固定住，又去查看顾念成的腰伤，揭开衣服一看，布芙头都大了，竹签上也有毒，也先上了药止血，包好。
顾念成腿上的伤，布芙着急给他止血，没仔细留意，也有毒。
三人的马都掉进了陷马坑。
布芙的马是来不及勒马冲进去的；
顾念成的马是他着急救布芙根本就没去勒马，马自己冲进去的；
屠八斤的马是看到屠八斤被困，一心救主，想跑去屠八斤的身边，失足掉进去的。
已经傍晚时分，再过一会儿天就会黑，布芙仔细探查了周围的环境，陷阱附近有很多新鲜的脚印，都是朝着东兀去的，这群布陷阱的人离开没多久。
布芙权衡利弊，思量着如何带着顾念成和屠八斤走出今天的困境。
往大夏走？
顾念成和屠八斤身上有伤，血是止住了，可毒不知是什么毒，得赶快找到解药。
他们一路追来，最少跑了二十里，再加上之前赶的那段路，加一块几十里地，一路上别说村子，连个人家都没有。
往大夏走，怕是还没等走到有人的地方，他俩就坚持不住了。
往东兀走？
路况不明，环境不熟，也不知要多久能遇到人，但既然这里设了陷阱，就说明设陷阱的人应该不会离太远。
东兀和西兀惯用毒药，也擅于解毒，如果判断没错，遇到东兀的人，或许就能解了他俩的毒。
思及此，布芙决定赌一把，往东兀走。
她赌设陷阱的人离这儿不远，把自己的想法同顾念成和屠八斤表明，二人均赞同。
布芙肩上架着一个，手上搀着一个，一步一步沿着路向东兀走去。
虽然处境艰难，三人都很淡定，好似在游山玩水，谈笑风生。
三人闲聊起来，屠八斤问：“营正，你姓布，祖上是大兀人吗？”
布芙还从来没和兄弟们聊起过她的过去，正好路上得闲，全当打发时间了，微微一笑，娓娓道来：
“我是个弃儿，娘亲捡了我，说我是个早产的，还以为我活不成了，我不知道亲生的爹娘是谁，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从记事起，我就跟着我哥流浪，天天穿着男装，和一帮小子抢吃的，为了不受欺负，为了能吃饱，就天天和他们打架。
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也是小子呢，后来我哥告诉我，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个女娃。
我还纳闷呢，我打架那么厉害，怎么会是女娃呢？
我小时候打架可厉害了，那可是街头一霸，痞子头头。
刚开始和人家打的时候，总挨打，人家问我：‘你服不服？’
我每次都回他们两个字‘不服！’，可硬气了。
慢慢的，这‘不服’两个字就成了我的口头禅，再后来，就成了我的名字。
刚参军的时候，我的名字是布衣的布，衣服的服。
风鸣谷一战，八千人打的就剩我一个，我也身负重伤，军医给我医治的时候，才发现我是个女人。
军里申请嘉奖，文书报我名字的时候，觉得‘芙’这个字更像女人名字，就给我改了，准确的说，我是到了咱八营之后才用的芙蓉的芙。”
顾念成心中酸涩，没想到他的布芙小的时候吃了这么多苦，要是早认识她该多好，他就会早一些护着她，不让她吃那么多苦。
忽的，心中又泛起另一种酸，问道：“你哥？叫什么名字？他现在在哪？”
布芙调整了一下肩膀上屠八斤的胳膊，架一个，扶一个的继续走着，慢慢说道：
“我哥名叫哑六，他是个结巴，很严重的结巴，天天不说话，旁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后来发现他会说话，比哑巴强一点，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哑六。
他虽不爱说话，但吹的一手好笛子。
自己做了个小哨子，着急说不出话时，就用哨音告诉我，慢慢的我也学会了吹哨子，我俩还给哨子取了个名字叫‘六哨’。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亲兄妹，后来才知道我是娘亲捡回来的，他是娘亲生的，我不是。
我是我哥拉扯大的，虽然他让我搞混了自己的性别，弄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小子，可我一点都不怪他，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好。
那时候我们都太小，能活下来都不易，流浪的女娃活下来就更不易。
从小到大都是我哥在护着我，有事找我哥肯定就没事了。
冷了找哥，钻他被窝里就不冷了；
饿了找哥，他总把自己那份吃的留一半放身上，就为了我一说饿，他能马上喂给我；
病了也找哥，没钱看病就绑了大夫逼着人家给我开药。
他最怕我受欺负，谁要是欺负我了，他保准欺负回去，我哥说一家人就是这个样子，大的护着小的，护一辈子。
在西林军时，我哥和八斤一样，放着大好的队正不做，非得当我的亲卫，就为了方便照顾我。
凡事管我管的紧，护的也严实，动不动就唠叨一通，跟大哥一样，可烦人了。
我哥护了我十七年，从街头流浪一直护到西林军，他有点像慕青的性子，沉稳持重，风鸣谷一战，我哥为了保住我一条命，身中数十刀，断了一手，没了半张脸，盔甲都被砍烂了……”
忆到伤心处，布芙有些哽咽，悲痛难以自制。
屠八斤好似闻到了一股高度的醋味，那是顾念成打翻了老醋坛子。
顾念成听着布芙的叙述，感觉怪怪的，让他心里不舒服，渐渐品出了别样的味道，哑六对布芙的感情，怎么看都不止于兄妹，更像他对布芙的样子。
顾念成的脸色像翻书一样，从疑惑到委屈，从吃醋到愤然，再到不服气，如此复杂的转换，被屠八斤逮了个正着，他知道大哥在想啥，他懂。
“阿布，哑六的功夫一定很不错吧？”顾念成问的酸溜溜，细品，还有一点苦涩涩。
“嗯，可好了！我的功夫，一半是我哥教的，一半是自己学的。
他比我强太多了，他是个武学天才，功夫没人教，都是自己悟出来的，我那套‘死缠烂打拳’就是他专门为我琢磨出来的。
如果跟你比试，应该打个平手吧。”
布芙很是客观的评价了一番。
平手，那也是没自己厉害的意思。
顾念成心中雀跃，接着问：“哑六比你大多少？”
布芙答：“巧了，他和你同龄。”
和他同龄？那不是差不了几岁。顾念成危机感爆升，控制着心中的小慌乱，意有所指的说：
“也难为他把你当闺女养到这么大。”
布芙哈哈大笑，站在原地歇了一会儿，两个人大部分的重量都落在她身上，不轻松。
笑够了，才不紧不慢的说：“谁是她闺女，他是我哥，我是他兄弟。”
“兄弟？他男的，你女的，你俩是兄弟？”
“咱俩不也是兄弟吗？”
顾念成憋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哑口无言，是呀，他和布芙之间也兄弟相称呢。
不由得拿自己和哑六做了个对比，功夫一样，年龄一样，都是她哥。
好不甘心，不想和哑六一样，想每样都比哑六强一些，哪怕强一点点都好。
转过来又一想，和一个死人比什么？
一样就一样吧，看在哑六舍命救布芙的份上，不和他计较了。
屠八斤插了一句：“营正，哑六当你亲卫的时候，都干些什么呀？”
他想取取经，取长补短，做个合格的亲卫。
这个话题也引起了顾念成的兴趣，竖着耳朵等着听答案，暗中和哑六攀比一下，看他俩谁对布芙更好一些。
布芙先是甜蜜的笑了一下，回忆着和哑六的滴滴往事，然后气鼓鼓的打开了话匣子，抖出了一肚子的抱怨：
“他哪是当我的亲卫呀，那就是一老妈子，啥都管。
吃饭得听他的，哪个多吃点，哪个少吃点，哪个不能吃，天天的啰嗦着呢；
穿衣服得听他的，也不问问我冷热，他觉得冷就非得多给我穿一件，他觉得热就非得给我减一件，你还说烦不烦人；
睡觉也得听他的……”
顾念成黑着一张脸，越听越吃味，插嘴道：“睡觉他也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