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一样的雁鸣声,很虚弱,很绝望,带着一丝的哀求。
随着秋风刮过,隐隐约约,布芙听得不真切,仔细分辨。
就在石台下!
布芙下马,身子探到石台外查看。
石壁上一棵小松树,树上缠着一团乱藤,一只大雁被困在了乱藤里,想是误打误撞进去的,瘦骨嶙峋,应是饿了许久。
雁窝台的大雁数以万计,遇见了就是缘分,能把自己困住也是个鸟才,那就救一下你的鸟命吧。
布芙把袍角往身后一掖,就要攀下石壁去救。
远处的顾念成急忙高声制止:“阿布,你干嘛?快住手。”
“你们怎么跟来了?我下去把那只大雁抱上来。”
这段石台并不高,但万一手滑,掉到下面的沼泽里,泥有多深还未可知,上不上的来就不一定了。
顾念成拽过布芙,说道:“你等着,我下去给你抱上来。”
未等顾念成动手,李大爪子已经徒手攀了下去,拨开乱藤,救下大雁,用衣襟兜着,动作迅速的攀回了石台。
这只大雁,除了饿的很瘦以外,翅膀还受了伤,布芙心生怜悯。
“行吧,你跟我回营,治好了伤,养足了精神,早点飞回家,别掉了队。”
从此,布芙多了一个宠物。
这只大雁,八营的人都嫌它挡道,碍事,总是用脚把它拨一边,还得训上一句:“一边去!”
时间长了,这只大雁就有了自己的名字“一边去”。
从此,顾念成多了一个吃醋的对象。
因为这只大雁和布芙寸步不离,没事就让布芙抱着它,偶尔布芙还会亲它一口,顾念成可是羡慕嫉妒的很。
布芙打拳,它在旁边扇翅膀助威;
布芙吃饭,它在桌子底下捡漏;
布芙睡觉,它也睡,就趴在布芙的床边睡。
从此,八营多了一霸。
因为这只大雁,堪比一条看门犬,整日守在布芙帐外,只要靠近一点点,就伸着脖子,炸着翅膀,用它那带着锯齿的硬嘴,猛啄一通。
很多人都被它伤过,槐安的腿肚子,伍大花的脸,都被啄出大紫豆子,好几天才消下去。
兄弟们恨的牙痒痒,总惦记着把它炖了吃肉,念在此时不敢惹布芙生气,只好任它在营中横行。
从此,八营多了很多诡异的对话。
“你干嘛去?”“遛大雁。”
“你干嘛去?”“给大雁抓虾。”
“你干嘛去?”“我他娘的要炖只大雁给那只鸟雁看。”
待“一边去”伤好了,吃的也壮了,布芙放了它三四回,想让它往南飞,赶紧回家,可它就是不走。
最后放它那次,都以为它飞走了,结果回营发现“一边去”不知何时又飞回来了,趴在布芙帐前,给她看着门户呢。
布芙见如此情形,也没再逼它,留它在八营过冬了。
这一个月内还发生了两件特别的事。
一件事是小侯爷吴涯来了。
本不想见这个讨厌鬼,布芙又一想,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于是,把吴涯请进了议帐。
布芙让徐有财把如何代笔写信,如何瞒天过海,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吴涯听了,气得七窍生烟,原地跳起老高,暴躁的踹了徐有财好几脚。
布芙也没拦着,被人骗的不轻,还是骗的感情,总得让人家出出气不是。
吴涯胡搅蛮缠的要布芙接受他,想娶她过门。
布芙不耐烦和他过多纠缠,打算快刀斩乱麻,话怎么赶劲怎么说,一次性断了他的念想。
连问了吴涯三个问题,就此浇灭了他心中那团热情的火焰。
第一个问题:“喜欢她什么?”
吴涯答:“喜欢你特别,和我见过的姑娘都不一样。”
布芙一番论证,让吴涯稀里糊涂的就赞同了布芙的观点。
布芙的观点是:吴涯喜欢的是特别,而不是布芙这个人。
第二个问题:“凭什么娶她?”
吴涯答:“凭我是定南侯府的小侯爷,能给你一世荣华富贵。”
布芙巧舌如簧,又一番论断,让吴涯觉得布芙讲的好有道理。
布芙的道理是:
吴涯凭的是定南侯府的独子,将来能袭承爵位,凭的是小侯爷这个身份而已。
这定南侯的爵位不是他吴涯拼来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也不是他吴涯赚来的。
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公子哥,凭什么本事娶她?
第三个问题:“你怎么娶,娶的了吗?”
吴涯答:“我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十里红妆把你娶过门。”
布芙不再和颜悦色,嘲笑和鄙视的语气也不加掩饰:
“你以为你谁呀?想娶就娶。我同意吗?我大哥同意吗?定南侯同意吗?我告诉你,都不会同意。
首先,我不嫁人。
好,退一步讲,我就算想嫁,也不嫁你这德行的,能娶我的定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而不是你这样一无是处的草包;
再退一步讲,就算我同意,我大哥顾念成也不会同意,他不打死你都算你命大,一会儿你能否全须全尾的出八营都不好说;
那再往后退一步讲,就算我同意,我大哥同意,你爹定南侯也不会同意,娶妻娶贤,我这款不是你们定南侯府的菜。
我若嫁人,我的相公只许有我这一个妻,你能行吗?
如若在外沾花惹草,我就会先阉了你,再杀了你的相好,你敢吗?
最重要的,我打仗伤了小腹,生不了孩子,你是定南侯独子,你还娶吗?”
八营的一众兄弟挤在帐外偷听,听到吴涯被怼的无言以对,很是过瘾,默默心疼他一小下。
招惹谁不好,非得招惹他们营正,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细看布芙和吴涯的眉眼还有三分相似,怪有夫妻相的,呸呸呸,和他有个狗屁夫妻相,那是大哥相中的人。
顾念成在听到布芙管他叫大哥,婚姻大事要他这个大哥做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后又听到布芙伤了小腹,生不了孩子,好生遗憾,好生心疼。
他遗憾的不是将来布芙不能给他生孩子,而是心疼布芙作为女人,就这样没有了做母亲的权利。
吴涯就当布芙什么都没说过,开始耍无赖,布芙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不想再搭理他,命道:
“来人,送客,他若赖着不走,绑了扔出去。”
吴涯被布芙说的很颓废,他小侯爷什么时候被人如此嫌弃过,他可是定南侯的独子,将来是要世袭爵位的。
祖父是三朝元老,当朝公主是他娘,皇帝是他舅,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
京都城那么多贵女他都看不上,看上布芙了,她还不愿意?
不愿意就罢了,还训他。
凭什么?不服气!不高兴!
小侯爷有个绝招,专门用在不随自己心愿的时候,此时就想施展一下: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招在八营当然不好使,没人惯之,无人理之。
后来,屠八斤实在嫌闹得慌,领着几人将吴涯和他的护卫“送”出了八营。
吴涯进八营的时候就被“一边去”给啄了,“一边去”似乎十分不喜吴涯,一直在帐外摇摆踱步候着。
见到吴涯出来了,炸着个翅膀,飞扑过去,伸长个脖子,把他啄了个不轻,袍角都撕烂了,腿上被拧伤好几个紫豆子。
吴涯心情糟到不能再糟,这时就更生气了,出脚就要踢死这只大雁。
屠八斤提醒道:“小侯爷,那可是我们营正养的宠物。”
“没听说养大雁当宠物的,这只小爷我吃了,再给布芙换个别的小兽玩。”
“那可不成,这只雁可是我们营正的宝儿,你若踢死它,就等着营正收拾你吧!”
吴涯狂躁的踢飞了一个土坷垃,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气了个半饱,连个小畜生都得让着。
看在布芙的面子上,吴涯也只好作罢,狼狈的被“一边去”一路啄出了八营。
屠八斤送走吴涯,回来犒劳“一边去”,亲自捞了好多虾米喂它,大肆夸赞:
“好样的,干的漂亮!以后再见到他就给我往死里啄!”
另一件事是胡志彪差点被恶民打死。
“一边去”成了八营常驻民,屠八斤就惦记着给它弄个保暖的窝。
这日午后,割了一捧茅草,准备用编鸡窝的方法编个大雁窝。
对于种过地,养过鸡的人的来说,这样的活计都是基本操作,顺手拈来。
屠八斤熟练的将一缕缕茅草交叉、勒紧,已经盘了好几圈。
布芙没见过,好奇,蹲在旁边帮着捋茅草,捋完一缕就递给屠八斤,配合的还挺默契。
一个八队的兵飞奔过来,跑的太快没刹住车,被顾念成扶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这个兵脸上带伤,衣服破了几道口子,还有血迹,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憋的脸通红,光在那倒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伍大花急问:“说话啊,咋了?”
布芙挥手示意别催,让他缓过这口气再说。
“禀营正,呼,八队正被杂木村的刁民围攻,呼,说他与人通奸,要上重刑,快去救他!”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齐齐看向布芙。
布芙扔了手里的草,命道:“点两队人马,即刻出发,我倒要看看谁敢动老子的人。”
指着还没喘匀气的兵道:“给他喝口水,路上把事给我说明白喽。”
二百多骑,一路狂飙,掀起阵阵尘烟。
八队报信的兵,与布芙并驾齐驱,大声喊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不用喊的,他的声音就被马蹄声给吃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