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色彩再次被剥离,万物坍缩回归为最原始的黑白线条,流淌在虚无的夹缝之中。
月见玖的意识刚从禁锢中抽离,瞬间锚定于此。
几乎是在感知存在的同一刻,他猛地转身,视线急切地扫过这片虚无,直到捕捉到那个唯一熟悉的身影——银发绿眸,静静地矗立在混乱的线条洪流之中。
在看到琴酒的那一瞬间,月见玖周身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
与此同时,琴酒的目光也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那双惯常冰封的绿眸,在看到月见玖并非坐在轮椅上,而是以原本的青年形态正常站立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个像素点。
“这次怎么回事?”琴酒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在月见玖在场的场合,动脑分析缘由向来是月见玖的领域,他只需提供存在和武力支持。
月见玖闻言,微微偏头思考了一下。世界不会无缘无故崩溃,必然有关键的“节点”被触动。他回想起意识被弹出前接收到的最后信息,以及更早之前观察到的异常,试探着问:“诸伏景光,也就是苏格兰,出什么事了吗?”
“你知道他是卧底?”琴酒下意识地反问,随即回答了月见玖的问题,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在我找你的路上正好遇到了,顺手杀了。”
“可能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月见玖若有所思,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手臂,“按原本的走向,他应该是自杀才对。”
琴酒皱了皱眉,显然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区别:“怎么死的还管?”在他看来,结果是那个卧底死了,过程是亲手解决还是自我了断,并无本质区别。
月见玖耸了耸肩,带着点对世界规则微妙之处的无奈:“不知道。但他可能……比较特殊?他是个不错的好人,属于美强惨,我们那……喜欢他的人很多”
他顿了顿,语气染上一丝轻微的、纯粹的惋惜,“而且,我还挺喜欢他的。他做饭确实好吃”
“算了”
他后面的话还未完全说出口,便被琴酒打断了。
“那就救。”1
月见玖微微一怔,抬头看向他,似乎没理解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什么?”
琴酒迎着他的目光,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既然你喜欢,那就救。”
“可是……”月见玖下意识地想反驳,救一个已死的、被世界“标记”的重要人物,这其中的风险和变数难以预估。
“没什么可是,”琴酒打断他的犹豫,斩钉截铁,“不过只是救个人。”
看着他如此轻描淡写却又无比笃定的样子,仿佛为了他一句“喜欢”,逆转生死、对抗世界规则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月见玖怔然片刻,随即,一个清浅而真实的笑意缓缓在他脸上漾开,带着点无可奈何,又带着满满被纵容的暖意。
“阵……”他轻声说,尾音带着一丝嗔怪,更多的却是无法掩饰的动容
“太犯规了。”
.
第四次轮回
意识重新沉入那具年幼而病弱的躯体,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再次充斥鼻腔。月见玖在昏暗的禁闭室内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四次了。
由于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轮回月见玖的计划堪比预言,塔纳托斯和琴酒的威力比上一次还要震撼
12月7日
月见玖指尖在键盘上无声敲击,依旧是一个无法追踪的匿名地址 K。收件人,他精心选择了几个与朗姆派系关联紧密、又擅长传递“建议”的中介渠道。
邮件内容经过巧妙措辞,看似客观地分析了苏格兰作为潜入组织较深的卧底,其大脑中蕴含的公安情报网络、行动模式以及潜在渗透人员信息的巨大价值。
邮件强调,活捉并交由顶尖专家进行深度审讯,其收益将远超一次简单的清理门户,甚至可能重创日本公安的部署。
同时,邮件也隐晦地暗示,若能由此立下大功,将在与“某位喜欢擅自行动的银色同伴”的暗中角力中占据优势。
这封邮件,如同一滴精心调配的毒药,旨在滴入朗姆的耳中。
月见玖深知朗姆的多疑、对权力的掌控欲以及与琴酒之间微妙的不和。他赌的就是朗姆会为了争取功劳和压制琴酒,采纳这个“活捉审讯”的建议。
发送。
月见玖靠回冰冷的墙壁,屏息等待。这一次的干预更加精细,如同在蛛网上轻轻拨动一根丝线,期望震动能传向预定的方向。
几天后,零碎的信息逐渐证实了他的计划初步成功。朗姆方面果然对抓捕苏格兰的行动进行了干预,下达的指令变更为“尽可能活捉”。
因为指令的变更和朗姆人马的介入,原本可能会由琴酒“顺手”清理掉的苏格兰,在一场围捕中被成功擒获,押送至组织某个秘密审讯据点。
这似乎是一个好的转变
然而,就在月见玖稍微放松警惕之时,更大的波澜掀起了。
或许是苏格兰的被捕触发了警视厅内部更深层次的危机感,或许是公安系统内部的某种连锁反应
潜伏在警局高层的组织卧底,在加紧排查内部隐患时,顺藤摸瓜,竟然查到了与诸伏景光关系密切的兄长——诸伏高明的身上。
为了斩草除根,也为了向组织证明自己的“价值”以撇清与苏格兰事件的关联,那名卧底采取了极端行动。
月见玖是通过安全屋内的隐秘信息流,偶然截获到那条简短而残酷的消息的——长野县优秀的刑警,诸伏高明,在一起被伪装成意外的“交通事故”中,不幸殉职。
在看到这条消息的瞬间,月见玖的心脏猛地一沉。
完了。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股熟悉的、源自世界根基的剧烈震荡便再次袭来。
脚下的地面变得虚幻,视野中的色彩如同被水冲刷的油彩般迅速褪去、剥离,物质感消失,一切再次被拉扯、压缩成疯狂舞动的黑白线条。
世界,因为他试图拯救一个“重要节点”而引发的连锁反应,再度崩溃。
虚无夹缝中,月见玖的身影重新凝聚,依旧是青年形态。
他几乎是立刻看向不远处那个同样由线条重新构筑的银发身影,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懊恼。
是他自大了。
由于这一轮回每一件事都如鱼得水,让他自己本身得意忘形了
琴酒显然也瞬间明白了崩溃的缘由,他走到月见玖面前,绿眸沉静。
“我救下了苏格兰……”月见玖快速解释道,“但我没想到……这引发了连锁反应。警局里的卧底为了自保或表功,查到了他在长野的哥哥,诸伏高明……死了。”
他抬起头,看向琴酒,眼中是计划脱离掌控后的挫败:“是我自大了”
琴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责备的神情。他只是看着月见玖眼中那抹清晰的懊恼,忽然开口,声音在虚无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是你的问题”
“是在警视厅的卧底蠢”
而后他继续问
“后悔救他吗?”
月见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无奈,却肯定:“不后悔。只是方法可以更周全。”
“如果能救他,那么就证明这个世界可以不完全按照剧情走”
“我们也不需要一定要随着剧情的发展而剧情杀”
琴酒看着他这副模样,上前一步
“那就别这副表情。”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有种奇异的稳定力量,“你想救,我们下次再想办法。一个不行,就杀光所有可能碍事的人。”
他的逻辑简单、粗暴,却直接指向问题的“根源”。
月见玖被他这话语中的血腥意味和毫无原则的纵容震了一下,随即失笑。
那点懊恼和挫败,竟真的在这份近乎偏执的支持下消散了不少。
在这片因他尝试改变命运而再次崩坏的虚无里,至少,这个人永远会站在他身边。
“嗯,”月见玖轻轻应了一声,抬手整理了一下被揉乱的头发,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下一次,必须考虑得更全面。这些‘重要节点’之间的关联,比我们预想的更紧密。”
他看着琴酒,如同立下誓言
“我们会找到方法的。”
既是为了稳定这个世界,也是为了……实现他们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