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在东屋炕上翻了个身,手搭在肚子上。月亮照在院墙新垒的砖上,泛着青灰的光。她闭眼没多久,忽然腹中一阵紧缩,像有根绳子从里头猛地勒住腰。
她睁眼坐起,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
不是假性宫缩。这次不一样。疼得她喘不上气,手指抠进褥子边沿。待产包就在脚头木匣里,可她动不了,只能靠意识过一遍东西:毛巾、奶瓶、尿片、换洗衣裳……都在。
她咬牙抬手,用指节敲了三下土墙。
咚、咚、咚。
西屋门“哗啦”一声被踹开,陆峥鞋都没穿就冲进来,裤腿还卷着半截。他一眼看见林晚脸色发白,整个人已经滑到床边,立马蹲下把她打横抱起。
“咋了?”
“要生了。”林晚抓着他胳膊,指甲陷进肉里。
陆峥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往外走。院子黑漆漆的,只有灶房门口挂的马灯晃着一点黄光。他一脚踩碎月光下的青砖缝,步子又稳又快。林晚疼得直抽气,脑袋磕在他肩窝,听见他心跳撞得胸口发闷。
“你别怕。”她哑着嗓子说。
陆峥喉结滚了一下,没应声。抱着她穿过院子时,脚步顿了顿,低头从军装内袋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塞进她手里。
“这是我爸妈。”
林晚愣住,疼得模糊的眼前出现一对年轻夫妻的合影。男人穿旧式军装,女人扎两条麻花辫,站在一棵槐树下笑。照片背面有一行钢笔字:
“给未出生的孙儿——愿他们平安喜乐,替我们看看这好时代。”
她的指尖抖了抖,眼泪砸在相纸上。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她会来这个家。早就等着这一天。
“你一直带着?”她问。
陆峥点头:“入伍那年给的。他们说,要是我成家有了娃,就把这话念给孩子听。”
林晚把照片按在心口,疼得弓起身子。陆峥手臂收紧,走得更快了。张婶家的狗叫了两声,远处谁家灯亮了一下又灭了。
镇卫生院远,泥路难走,三轮车停在院外还没修好。只能靠人背过去。
快到村口时,林晚突然睁眼:“等等……羊水要破了。”
陆峥停下,看她脸色煞白,嘴唇发紫。他解开外衣裹住她,又加快脚步。林晚死死攥着他衣服,一下一下数着阵痛间隔。
五分钟一次。越来越密。
“撑住,马上就到。”陆峥嗓音沙哑。
林晚摇头:“不行了……就在这儿……我要生了。”
“不能在外头!”陆峥吼了一声,抱着她拐进村医李秀兰家的小院。门没锁,他一脚踹开。
“医生!我媳妇要生了!”
屋里灯亮起来,李秀兰披着褂子冲出来,手里拿着接生布和热水盆。王秀莲也跟了过来,提着一壶刚烧开的水,脸都急红了。
“咋这么快!不是说明天才让送棉袄吗!”王秀莲喊。
林晚已经被放到临时搭的产床上,裤子褪到膝盖,双腿发抖。李秀兰一摸底下,惊道:“羊水破了!头出来了!”
林晚浑身湿透,冷得直哆嗦。陆峥还想往里冲,被李秀兰一把拦住。
“男的不能进!出去守着!”
“我不走。”陆峥瞪眼,“她在里面喊我,我能听见。”
“那你站门口!不准靠近产床!”
陆峥退到门边,拳头抵着墙,眼睛死死盯着林晚。她头发全湿了,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嘴里哼着不成调的音。
“晚晚……我看你。”他说。
林晚抬起手,朝他晃了晃。陆峥立刻伸手去够,隔着几步远,两人指尖碰在一起。
“你要看着我……”她喘着说,“你不许走。”
“我不走。”
又一波疼上来,林晚仰头嘶喊:“娃要出来了——!”
话音落,一股温热液体涌出,染红了底下垫的褯子。李秀兰大喊:“用力!再来一次!”
林晚咬牙,双手抓住床沿,脚趾抠进木板缝。陆峥在门口猛捶墙,声音发颤:“晚晚!再使点劲!咱家娃要见天了!”
她闭眼,拼尽全身力气往前推。
屋外鸡叫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