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仰头问：“姐姐写的字，以后还能不能看见？”
林晚弯腰把跳跳糖递给他，顺口说：“只要姐姐愿意来，字就一直有。”
孩子接过糖，脸上的笑还没散开，转身跑进人群。林晚刚直起身，眼角忽然扫到旁边一个小孩动作不对劲。那是个六七岁的男娃，穿着补丁裤，脚上一双旧胶鞋，正站在推车右角，手飞快地往裤兜里塞东西。
她看清了——是一包跳跳糖。
林晚没动声色。手里的勺子继续搅着果冻罐，脸上还挂着笑，给前头顾客装了一杯草莓味的，收钱找零，语气平稳：“您拿好，慢走。”
等这单做完，周围人稍稍松了些，她才慢慢绕到推车另一边，脚步轻，没惊动谁。
她蹲下来，和那孩子平视，声音不高：“小朋友，你刚才拿了一包糖，是不是忘了给钱？”
男孩猛地一抖，脸色刷地白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没拿！我没拿！”
林晚不急，从推车抽屉里摸出一颗奶糖，剥开糖纸递过去：“阿姨不是要骂你。但拿了东西不给钱，别人就不信你了。以后想买啥，都没人肯卖给你。”
男孩盯着那颗糖，嘴唇抿成一条线，手指抠着裤缝，没接。
“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林晚看着他眼睛，“只要你说实话，这糖就归你，我还不跟别人讲。”
男孩咬着牙，眼珠乱转，像是在挣扎。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声尖嗓门：“哎哟我的天！林晚，你这是干啥呢？掐着个娃逼供啊？”
林晚抬头，是陆梅。
她手里拎着个空竹篮，穿件洗得发灰的蓝布衫，头发歪歪扭扭挽了个髻，脸上装出一副吃惊样，可眼神往男孩裤兜瞟了一眼，又迅速收回。
“你少装模作样。”林晚站起身，盯着她，“我还没问完话，你就急着跳出来喊冤？这孩子兜里揣着我的糖，一分没付。你说，是谁教他来的？”
陆梅冷笑一声：“你有凭有据吗？没凭没据就赖孩子偷东西，传出去不怕人笑话？再说了，我能指使他偷？我图啥？”
“你图啥？”林晚往前一步，“你弟媳赚钱了，你眼红。粮站合同是你弟挣来的，钱是你婆婆守着的，摊子是你弟妹撑起来的。你一样没沾上，心里憋屈，就拿个孩子当枪使？”
“放屁！”陆梅嗓门拔高，“你血口喷人！有本事叫村委会来评理！”
林晚不吵，转身又蹲下，对男孩说：“你听清楚了。谁让你来拿糖的，你说出来，这包糖白送你，再加两颗奶糖。你要不说，等会儿人越来越多，我就喊队长来查。到时候全村都知道，你偷东西。”
男孩身子一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说……”他声音发抖，“那个姨说……拿了糖，就带我去供销社买冰棍……还说……你不会发现……”
他抬手指向陆梅。
四周一下子静了。
有个卖菜的大婶“啧”了一声：“怪不得呢，今早见这娃在巷口晃悠，不像买东西的样子。”
另一个男人低声说：“姑姐教侄子偷弟媳妇的东西，这心也太黑了。”
陆梅脸涨得通红，指着男孩吼：“小兔崽子胡说八道！谁是你姨？我认识你吗？你再敢瞎说，我撕了你的嘴！”
男孩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半步。
林晚却笑了，笑得冷：“你现在走，我还当这事没发生。你要再在这儿嚷嚷，我就去大队部报案。教唆未成年人偷窃，可是犯法。”
“你敢！”陆梅气得浑身发抖，“你是外姓人，进了陆家门就骑到我们头上？我弟的退伍费是不是都被你吞了？你搞这些破摊子，花的不是我家的钱？”
“退伍费一分没动。”林晚声音沉下来，“你弟自己存着，一分不少。倒是你，上个月借了张婶五块钱，到现在没还吧？你家老二的作业本都买不起，你还惦记别人摊上的跳跳糖？”
陆梅哑了一下，随即尖叫：“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管我？”
“我不光要管。”林晚直视她，“今天这孩子的事，我会告诉张婶。她儿子被你拿去当贼使，她得知道。”
“你——”陆梅气得跺脚，“你给我等着！”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慌乱，竹篮甩得乱晃。
林晚没追，只轻轻拍了拍男孩肩膀：“去吧，下次别听人哄了。糖，你想吃就得自己攒钱买。”
男孩低着头，飞快跑了。
林晚低头看了看推车底下的暗格，确认钱匣还在。她伸手把价目牌往下压了压，铁丝拧得更紧。
她转身从箱子里拿出一包新到的果冻，摆上台面。
手稳，脸平静。
可路过的人发现，她今天挂出的价格牌边上，多贴了一张纸条，上面用粗笔写着：
“偷一罚十，童叟无欺。”
太阳升到半空，晒得地面发烫。
一个戴草帽的男人凑近摊子，看了眼纸条，又抬头问：“大姐，跳跳糖真这么贵？三分一包？”
林晚头也不抬：“牌子写了，不认字我念给你听。”
男人讪笑两声，掏钱买了包薯片。
林晚接过钱，放进布袋，手指在袋口停了一秒。
她没看巷口，但知道陆梅一定躲在哪儿盯着。
她也不急。
该算的账，一笔都不会少。
推车轮子有点松，她弯腰检查轴心，发现右边螺丝掉了半圈。她从抽屉里摸出扳手，拧了几下，听见“咔”一声，紧了。
她站起身，正要继续招呼客人，忽听前头有人喊：“哎！这纸条是谁贴的？写得还挺吓人！”
林晚抬头，看见王秀莲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