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那撕裂空气的狂笑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断。他缓缓放下双手，缠绕着手腕的铐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旁边的人不敢犹豫，赶紧帮他取下手铐，路明非转向掌声的来源——凯撒·加图索。
熔金色的眼眸与冰蓝色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却仿佛有千钧之力在激荡。路明非嘴角勾起一抹不再含有悲凉、而是纯粹认可与默契的弧度，他对着凯撒，缓缓地、极其用力地竖起了大拇指。
凯撒脸上那闪耀着人性光辉的坚定未曾褪去，他迎着路明非的目光，同样干脆利落地竖起自己的大拇指。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所有的喧嚣、愤怒、恐惧都在这无声的交流中沉淀。一个是被规则“审判”的校董，一个是规则受益者的继承人，此刻却因某种超越家族与权柄的东西达成了共鸣——对荒谬的嘲弄，对不公的蔑视，以及对某种纯粹力量的尊重。尽在不言中。
路明非收回目光，转向调查团的方向，脸上重新挂起那种令人心悸的、带着玩味的冰冷笑容。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清晰无比：“好了，各位远道而来、辛苦奔波的调查团特使们。”
他慢悠悠地踱了两步，手铐叮当作响，目光如同审视待宰羔羊般扫过面如死灰的安德鲁和他身后噤若寒蝉的调查员们。
“污蔑校董……”路明非拖长了调子，仿佛在努力回忆，“啧，这个罪名可不小啊。让我想想，校董会的规矩是怎么说来着？”他故意歪了歪头，看向一旁静立如画、指尖还夹着白卡的酒德麻衣。
酒德麻衣红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如同宣判：“根据《秘党宪章》附属条例第7章第3款，恶意构陷、污蔑校董会成员，证据确凿者，视为背叛秘党核心利益，当判处终身监禁于‘静默之礁’或同等级别隔离设施。”她黑色的眼眸毫无波澜地扫过调查团，“他们这辈子，可以在某个风景‘优美’的小岛上，享受彻底的宁静了。”
路明非猛地一拍手，做恍然大悟状：“哎哟！终身监禁？还是‘静默之礁’？那可真是没办法了！”他脸上露出夸张的、近乎悲天悯人的表情，“看起来，你们下半生只能悲催地对着海风和礁石，数着日子度过了。真可怜啊。”
调查团众人心如死灰，有几个心理素质稍差的几乎要瘫软在地。安德鲁更是双目失神，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唯有帕西·加图索，依旧垂手肃立，冰蓝色的眼眸低垂，脸上的表情如同冻结的湖面，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或者……根本不在意。
“哈哈哈哈！”路明非忽然又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指着调查团众人那绝望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看你们的样子！哈哈哈，太有趣了！骗你们的！都什么年代了？我路明非哪能真那么古板，把你们送去小岛浪费粮食？”
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可能的希望之火在调查团成员眼中燃起。难道……还有转机？
旁听席上，副校长和芬格尔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脸上都写满了“信你才有鬼”。副校长手里的核桃捏得更紧了，芬格尔则偷偷撇了撇嘴。
路明非收敛了笑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仿佛在思考一个极其简单的道理：“按照你们那套‘伟光正’的贵族规矩，我是不是应该表面上大度地接受这个判决，把你们送到某个不知名的小岛‘安度晚年’？然后你们还得感恩戴德，写几封情真意切的感谢信，歌颂我这个‘宽宏大量’的校董？”
路明非话锋陡然一转，眼神瞬间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冰冷刺骨，声音也低沉下去，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但是……谁tm有浪费粮食养你们这帮废物？还写感谢信？做梦呢！”
路明非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要做那就肯定做绝呀，当然是表面上答应送你们去度假，然后在半路上……咔嚓！”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找个没人知道的海沟，把你们连人带船沉了，毁尸灭迹，让你们彻底消失！这样才干净利落，永绝后患！妈的，这才符合我的风格，不是吗？”
调查团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彻底碾碎，化为更深沉的绝望和恐惧。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一个温和、醇厚、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通过卡塞尔学院无处不在的广播系统，清晰地响彻整个英灵殿议会厅，打破了这濒临爆发的杀意：
“明非，好了，不要吓唬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是昂热校长！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却瞬间让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
“刚刚收到猎人网站紧急上传的最高级别情报。”昂热的声音转为严肃，“确认有高纯度龙类反应在中国北京区域急剧复苏，能量图谱与历史记录比对……初步判定，大概率是‘大地与山之王’！重复，大地与山之王！”
“嗡——！”整个议会厅瞬间炸开了锅！学生们忘记了刚才的愤怒与恐惧，只剩下震惊！龙王！又一位龙王苏醒了！而且是在人口稠密的首都北京！
昂热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紧迫的指令：“所有执行部专员、相关学员，进入最高战备状态！路明非，楚子航，凯撒·加图索，陈墨瞳（诺诺），夏弥，芬格尔·冯·弗林斯，立刻到校长办公室报到！重复，立刻报到！不得延误！”
大地与山之王！这五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调查团的威胁瞬间变得微不足道，真正的危机已然降临！
路明非脸上的杀意和戏谑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专注。他看了一眼酒德麻衣，语速极快：“你也回去忙你的，这里不用管了。”酒德麻衣微微颔首，指尖的白卡流转着微光。
路明非再也没看面如死灰的调查团一眼，转身就走。他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冲出了英灵殿厚重的大门，身影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楚子航紧随其后，熔金色的眼眸中战意升腾。凯撒与诺诺对视一眼，也立刻起身。夏弥捡起掉在地上的花球，脸上的红晕未消，但眼神已变得锐利，快步跟上。芬格尔则哀嚎一声“怎么又有我？！”，动作却不慢，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
校长办公室。
厚重的红木门推开，紧张的气氛却并未弥漫。相反，空气中飘散着锡兰红茶的醇香和精致点心的甜腻气息。昂热校长正悠闲地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古董书桌后，慢条斯理地往骨瓷茶杯里加着方糖。施耐德、曼施坦因、古德里安三位教授分坐两旁，面前也摆着茶点。副校长则占据了沙发最舒服的位置，正对着……
被五花大绑、像只待宰年猪一样捆在巨大红木茶几上的芬格尔。
“校长！教授们！我抗议！我芬格尔·冯·弗林斯，堂堂卡塞尔学院新闻部部长，哪怕留级到海枯石烂，哪怕被钉在耻辱柱上风干！也绝对！绝对不去北京！那是龙王！大地与山之王！会死人的！”芬格尔在茶几上徒劳地扭动着，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副校长嘬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脸上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芬格尔，我的好学生，不要激动嘛。龙王有什么可怕的？你看人家明非，宰龙王跟宰小鸡似的。”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从旁边拿起一个……闪烁着微弱电弧的炼金按摩棒，然后是一个造型古怪的、滴着某种绿色液体的滴管，最后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芬格尔一见就脸色煞白的小锤子。
“副校长！不要！我错了！有话好说！啊——！！！”芬格尔的惨叫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某种液体滴在皮肤上发出的“嗤嗤”声以及小锤子敲击关节发出的沉闷“笃笃”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形成一曲奇特的交响乐。
昂热校长和其他三位教授，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喝着茶，吃着点心。
古德里安教授小声嘀咕：“副校长阁下……在教育学生这方面的手段，真是……博大精深，我们这些普通的教育工作者，差距还是太大了……”曼施坦因教授推了推眼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施耐德教授，也跟着点点头，他显然十分欣赏副校长这种做法。
路明非、楚子航、凯撒、诺诺、夏弥，看到芬格尔在副校长的“物理调教”下，从最初的激烈反抗，到发出“呜呜”的哀鸣，最后眼神涣散，如同被玩坏的破布娃娃般瘫在茶几上，有气无力地呻吟：“去……我去……北京……我去还不行吗……校长……放过我吧……”
副校长满意地收起他那堆“温柔”的工具，拍了拍芬格尔的脸：“这才乖嘛。放心，这次任务轻松得很。”芬格尔翻了个白眼，彻底不动了。
昂热校长放下茶杯，脸上的轻松敛去，目光扫过集结的众人，沉声道：“好了，人都到齐了。这次龙王复苏，目标北京，大地与山之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更重要的，是它关联着‘尼伯龙根计划’。”
他看向路明非：“路校董，关于这个计划的核心，还是由你来向大家说明吧，毕竟你最有发言权。”
路明非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摆摆手：“校长，您老就别调侃我了。什么校董不校董的，听着怪别扭的，还是叫我明非吧。至于那个……”
“咳，”路明非正色道，“所谓的‘尼伯龙根计划’，简单说，就是通过炼金术结合现代基因技术，强行提升混血种的血统纯度，目标是突破临界血限，并且……理论上没有龙化失控的风险。”
路明非顿了顿，目光扫过楚子航和凯撒，“这次之所以说很关键，因为根据校董会的决议和计划本身的要求，这次成功屠戮大地与山之王的执行者，将获得唯一一个接受‘尼伯龙根’强化的名额。这是对勇者和强者的奖赏，也是为未来对抗龙王储备最高端的战力。”
芬格尔虽然瘫着，耳朵却竖着，闻言立刻挣扎着抬起头，虚弱但清晰地指向路明非：“师弟！等等！你不是已经解决掉青铜与火之王了吗？按道理你最有资格啊！为什么你不去？这机会你不要给我也行啊！”
路明非嗤笑一声，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没兴趣。而且……”他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现在的我，不需要那种东西。”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让在场的人瞬间想起了英灵殿中那十枚闪耀的符文。
昂热校长接过话茬，微笑道：“所以，这次我把你们分成三个小队。凯撒、诺诺，你们为第一小队。楚子航、夏弥，你们为第二小队。”他特意看了看楚子航和旁边脸蛋瞬间又变得通红的夏弥，以及凯撒诺诺这对璧人，“至于路明非和芬格尔，你们组成第三小队。”
“第三小队的主要任务是提供远程情报支持、紧急策应和战场评估，原则上不需要直接参与对龙王的正面作战。”昂热看向路明非和芬格尔，“尤其是芬格尔，你的情报分析能力在后勤支援上能发挥关键作用。至于龙王……”他的目光转向楚子航和凯撒，带着鼓励和期许，“就交由你们这两个……嗯，‘情侣小队’去争夺了。楚子航，凯撒，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这是证明你们实力，也是为未来赢得力量的绝佳舞台。”
“校长！”夏弥羞得耳朵尖都红了，跺了跺脚，嗔怪地瞪了昂热一眼，“您、您别乱说！我和楚师兄才不是什么情侣呢！”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依旧面无表情、但耳根似乎也有一丝可疑红晕的楚子航。
办公室里的众人，从副校长到三位教授，再到凯撒、诺诺，甚至瘫在茶几上的芬格尔，都露出了心照不宣、促狭的“我们都懂”的笑容。
楚子航保持沉默，只是将村雨抱得更紧了些。
凯撒则优雅地牵起诺诺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宣示意味十足。
昂热校长笑着摆摆手：“好好好，不是情侣，是亲密的战友搭档，行了吧？”他收敛笑容，正色道：“补充一点。如果大地与山之王超出了你们两队的能力范围，或者出现无法掌控的意外，导致你们无法完成击杀……”他看向路明非，“那么，将由路明非出手解决。之后，楚子航和凯撒，你们两人需要回到学院，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斗，胜者，获得那个‘尼伯龙根计划’的名额。明白了吗？”
楚子航和凯撒几乎同时沉声回应：“明白！”两人眼中都燃烧着强烈的战意和自信。这是属于他们的战场和荣耀。
路明非则伸了个懒腰，一脸轻松：“明白！又可以公费旅游……哦不，是去北京度假了。”
芬格尔也挣扎着抬起头，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笑容，虽然还被捆着，但语气明显欢快起来：“校长！您前面早这么说，就说清楚我们是去当考官、当后勤的，我哪还用担心啊！我跟师弟保证完成任务！当好这个‘考官’！”
“好了，任务安排完毕。”昂热校长站起身，“时间紧迫，立刻准备出发。装备部会为你们提供必要的支援。祝你们好运，孩子们。”
众人纷纷起身。凯撒·加图索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带着贵族式的慷慨笑容，声音清朗：“各位，路途遥远，不如一起乘坐我的私人飞机？湾流G650，空间足够，舒适度也还过得去。”
路明非立刻举手：“土豪凯撒师兄万岁！我第一个报名！”
夏弥也雀跃道：“哇！凯撒师兄真好！省得挤民航了！”
诺诺笑着挽住凯撒的手臂，楚子航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芬格尔在茶几上扭动：“快给我解开！我要坐头等舱！我要喝香槟！师弟！路校董！帮我求求情啊！”
副校长没好气地踹了茶几一脚：“嚎什么嚎！装备部特制拘束带，十分钟后自动解开！正好让你清醒清醒！”
湾流G650的奢华机舱内，芬格尔终于被解开束缚，正毫无形象地扑向小吧台。凯撒优雅地为诺诺和自己倒上香槟。
楚子航安静地坐在窗边，擦拭着村雨，夏弥则托着下巴，偷偷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
路明非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瘫着，闭目养神，仿佛真的只是去度假。
飞机引擎轰鸣，划破云层，朝着古老的东方，朝着那未知的龙影，疾驰而去。命运的齿轮，再次加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