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寒没有直接撕裂空间返回神域。
他抱着怀里轻得像片羽毛、却紧紧抓着他前襟的小家伙，选择了最平稳的御空飞行。
风声在耳畔轻柔掠过，下方的山河城镇化作模糊的色块。
小馄饨起初有些紧张，把小脸埋在他冰凉的丝质衣料里，
但很快，孩子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她悄悄探出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从未见过的云端景象，发出小小的、惊叹的抽气声。
慕容寒低头能看到她纤长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未干的湿意
（是刚才离开她的小菜地时偷偷抹的）
但此刻那双酷似林墨的眼睛里，已盛满了星辰般的光彩。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姿势，
让一只手臂更稳固地托住她，
另一只手则悄然引动一丝微不可查的剑气，
在她周围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将高空的疾风与寒意彻底隔绝。
“叔叔，”
她小声问带着奶膘的脸颊蹭着他的衣服，
“我们的家，远吗？”
“不远。”
慕容寒的回答言简意赅。
“那……家里的地，大吗？”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慕容寒沉默了一瞬。
混天神域自成天地，法则由心，若她想要，整片城域皆可化为良田。
但他只是答道：“够大。”
小馄饨似乎满意了，安心地靠在他怀里，小声哼起了不成调的、自创的“种田歌谣”。
慕容寒不再言语，只是飞行得更稳，更缓。
踏入混天神域的那一刻，小院依旧是那个小院，老树、躺椅、石凳，仿佛时光在此凝固。
但慕容寒清晰地感知到，有几道强大的神识几乎在同一时间扫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与探究。
他面无表情，抱着小馄饨径直走向院内唯一空着、但一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侧厢房——那是林墨偶尔小憩的地方，
如今，他下意识地觉得，这里最适合安置这个孩子。
“以后，你住这里。”
他推开房门，语气平淡。
房间布置极其简洁，一床，一桌，一椅，再无他物。
唯有窗台上放着一盆不知名的灵草，散发着宁静的气息。
小馄饨从他怀里滑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过于“干净”的房间
和她之前住的破庙、草垛截然不同。
慕容寒看着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补丁小袍，和沾满泥泞的小鞋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在此等候。”
他丢下四个字，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不过片刻，他再次出现，手里拿着几套明显是刚刚用上等云锦和冰蚕丝赶制出来的小衣裙，颜色是柔和的浅碧与月白，针脚细密得惊人，甚至还绣着精致的、符合小女孩喜好的小花朵和小兔子纹样。旁边还放着同样材质的小鞋袜。
“换上。”
他将衣物放在床上，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小馄饨伸出小手，摸了摸那柔软得像云朵一样的料子大眼睛里满是惊喜和不可置信。
“给……给我的？”
“嗯。”
慕容寒转过身，面向窗外，负手而立，背影挺拔如松，显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他听着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略显笨拙的穿衣声，偶尔还有她因为系不好带子而发出的、小小的、焦急的鼻音。
他的手指在袖中微微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过了好一会儿，声音停了。
他转过身。
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儿，穿着明显有些过于宽大（虽然他已是估摸着最小尺寸做的）、裙摆拖在地上、衣带系得歪歪扭扭的月白小裙子，站在那里，像一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猫崽，怯生生又带着点期待地看着他。
“……好看吗？”
她小声问。
慕容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三息。
裙子的领口歪了，一边的带子快散了，袖子长得盖住了她的手背。
“……尚可。”
他最终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听起来依旧冷淡。
但他走上前，蹲下身，伸出手，极其笨拙却异常耐心地，帮她重新整理衣领，将那系错的衣带解开，以调整无妄剑阵的精准，重新系成一个规整的、不会轻易散开的结。又将过长的袖口仔细地挽起两折，露出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温热的、软乎乎的皮肤，便会微微一顿。
小馄饨乖乖站着，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峻的侧脸，忽然甜甜地笑了：
“叔叔，你人真好。”
慕容寒整理她裙摆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滞。
他没有回应，只是将她换下来的那身破旧衣物和那双沾满泥的小鞋子摄入手中。
“旧物，需处理。”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要扔掉垃圾。
“等一下！”
小馄饨却急了，跑过来拉住他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那堆破布
“那个……那个小袍子，口袋里有我的种子！还有，鞋子……鞋子虽然破了，但是陪我走了好多路……”
慕容寒低头，看着那双几乎磨穿了底、还带着她体温的小鞋子，再看看她焦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在那堆旧物消失之前，他精准地取出了几颗用破布小心翼翼包好的、干瘪的种子，以及……那双破鞋子。
种子被放回了她刚刚换上的新裙子口袋里。
而那双破鞋子，在他掌心闪过一道微光，所有的污渍与破损瞬间复原如新，变得干干净净，甚至材质都仿佛被强化了些许，只是样式依旧朴素。
他将鞋子递还给她。
“留念，可。”他言简意赅地解释。
小馄饨接过焕然一新的旧鞋子，抱在怀里，破涕为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谢谢叔叔！”
慕容寒看着她纯粹的笑容，转身走向门外。
“熟悉环境，莫要乱跑。”
他背对着她吩咐，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
“若有需求……可来寻我。”
走到院中，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株老树，
那方石凳，最后落回那间刚刚住进了个小生命的厢房。
无妄剑无声地出现在他手中，他并指如剑，
在空中虚划。无数道细微却玄奥无比的剑气悄无声息地融入小院四周的虚空，与原有的混沌迷障结合，形成了一层更隐秘、更坚固的守护剑界。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走回老树下，盘膝坐下，古剑横膝。
只是这一次，他闭合的双眼前，不再是空无一物的黑暗，
而是那张脏兮兮却带着倔强与纯真笑容的小脸。
冰封的唇角，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极其微小的上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