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菱宏光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车厢内的气氛,比外面的山路还要诡异。
智见小和尚依旧惊魂未定,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用一种看神仙般的眼神,偷偷瞥一眼后排的苏晨。
他出家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简单粗暴,又如此行之有效的“普渡众生”之法。
一百万,就让上千名“狂信徒”瞬间“立地成佛”,放下了执念。
山下的世界,果然高深莫测。
而林心婉,则彻底蔫了。
她抱着双臂,气鼓鼓地靠在车窗上,一声不吭。
那张绝美的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和“别惹我”。
刚才发生的一切,对她这个“热搜制造机”来说,简直是职业生涯的奇耻大辱。
她,林心婉,居然在人气的比拼上,输给了一个包!
这比让她去演一个没有台词的龙套角色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更让她不爽的是,解决这一切的,还是苏晨。
而且,用的还是“天穹集团”的名义。
天穹集团……秦若霜……
一想到那个总是穿着一身刻板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人的眼神像在分析财报的女人,林心婉心里就一阵烦躁。
她和顾念薇从小斗到大,是明面上的“塑料姐妹花”。
但对于秦若霜,她却有一种本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现在,这个让她忌惮的女人,居然和她看上的“新玩具”苏晨,有着如此紧密的联系。
这让她感觉,自己珍贵的宝物,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提前预定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是我的!是我发现的!是我林心婉的“专属导演”!
林心婉的眼神,在晦暗的车厢里,重新燃起了斗志的火焰。
而苏晨,则被夹在中间,如坐针毡。
左边是正在进行心理重建,随时可能爆发的“国民妖精”。
右边是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将“秦若霜”三个字列入清除名单的“病娇校花”。
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车里,而是坐在一个即将引爆的军火库里。
他现在无比怀念刚才被粉丝围攻的场面,至少那只是物理上的拥挤,而不是现在这种,足以让人精神分裂的,来自两个维度的高压。
“咳……智见师父,还有多远?”苏晨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到了。”智见连忙回答,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方丈已经在达摩堂等您了。”
说话间,车子一个转弯,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古老的寺院,在清冷的月光下,静静地矗立在山坳之中。
没有了主景区那喧嚣的人声和商业化的霓虹,这里只有苍劲的古松,斑驳的石阶,和在夜风中微微作响的铜铃。
青石铺就的地面上,长着些许青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草木清香和悠远檀香的味道。
这,才是真正的千年古刹。
智见将车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偏门外,领着三人走了进去。
穿过一条幽静的廊道,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庭院。
庭院中央,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巨大银杏树,枝繁叶茂,宛如华盖。
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年迈僧人,正拿着一把硕大的竹制扫帚,一下一下,极为缓慢,却极有韵律地,清扫着地上那本就不多的落叶。
他的动作,仿佛与这夜,这风,这古刹的呼吸,融为了一体。
“了尘师叔祖。”智见恭敬地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对着那扫地僧深深一揖。
被称为“了尘”的老僧,缓缓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了岁月沟壑的脸。
他的眼神,浑浊,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
他的目光,没有在苏晨身上停留,也没有看那气场冰冷的顾念薇,而是直接落在了正一脸好奇,四处打量的林心婉身上。
“妖气。”
老僧的嘴唇,几乎没有动,两个字,却如同两记重锤,清晰地敲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林心婉脸上的好奇,瞬间僵住。
妖气?
说谁?
说我?
我堂堂国民初恋,你个老和尚居然说我身上有妖气?
智见小和尚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知道这位了尘师叔祖从不妄言,他说有那便一定有。
苏晨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我操,这老和尚是开了天眼吗?
这都能看出来?
他身边的,可不就是两个货真价实的女妖精吗!
一个疯批,一个病娇,凑一起都能直接去西天路上当关底boSS了。
然而,下一秒,了尘老僧的目光,却从林心婉身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身旁——顾念薇的身上。
他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
那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还有一丝……忌惮。
“魔……障。”
这一次,他吐出的两个字,声音更轻,却仿佛带着万钧之力。
如果说林心婉是“妖气”,那只是行于外的魅惑与癫狂。
那么顾念薇,就是发于内的,足以吞噬一切,让神佛都为之退避的“魔障”。
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纯粹的,偏执的,毁灭性的占有欲。
那是连佛法都难以度化的东西。
说完这两个词,了尘老僧便不再看她们,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佛心。
他的目光,最后才落在了被两个“女妖精”夹在中间的苏晨身上。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怜悯,有不解,还有一丝……赞许?
“以身饲魔,饲的,究竟是魔,还是佛?”
老僧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然后便不再理会他们,转过身,继续一下一下地,扫起了地上的落叶。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苏晨他们的幻觉。
车厢里,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林心婉气得俏脸通红,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说“妖气”,这简直比说她演技差还让她难以接受!
她刚要发作,顾念薇清冷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
“走吧。”
她看都没看那老僧一眼,仿佛那评价对她来说无关痛痒。
她只是拉了拉苏晨的衣角,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对她来说,全世界除了苏晨,其他的一切,都不过是背景板而已。
苏晨心里叹了口气,对着那老僧的背影,遥遥地行了一礼,然后才跟上了顾念薇的脚步。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个带着两个妖精徒弟来拜见如来佛祖的唐僧,还没见到正主,就被守门的金刚给警告了。
林心婉见状,也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但她可不是吃亏的主。
她眼珠一转,忽然快走几步,挤到了苏晨的另一边,紧紧地挽住了他的胳膊,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苏晨导演,你看这里,这古老的石阶,这斑驳的墙壁,是不是特别有感觉?”
她故意将身体贴得很近,用她那独有的,属于国民妖精的魅力,向另一边的顾念薇,发起了无声的挑衅。
“我刚才突然有了一个灵感!下一部戏,我们就拍一部关于千年女妖和禁欲高僧的虐恋!你来演那个高僧,我来演那个爱上你,为你放弃千年道行,最后却被佛祖镇压在雷峰塔下的女妖!怎么样?是不是很带感?”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深情地望着苏晨,那演技,那神态,奥斯卡影后见了都要起立鼓掌。
苏晨感觉自己胳膊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和那几乎要喷到自己脸上的香风,让他头皮发麻。
大姐!
你这是在挑战我们病娇祖宗的底线啊!
果然,他感觉到另一边,顾念薇挽着他胳膊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
顾念薇没有像林心婉那样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身体也更紧地贴在了苏晨的身上。
同时她伸出另一只手,用她那方真丝手帕,轻轻地,仔细地,擦了擦苏晨的衣领,仿佛那里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妖气”。
那动作,优雅轻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无声的战争,在这条通往达摩堂的千年古道上,再次打响。
苏晨被夹在中间,左边是“千年女妖”,右边是“万年魔障”,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两股恐怖的气场给撕成碎片了。
他现在只希望,那个什么方丈,能赶紧出现,结束这场该死的闹剧。
他已经不想知道什么狗屁秘密了。
他只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