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呢!她这些天在村里找人换鸡蛋,我还以为她是给他儿子换的,她儿子也是个苦命的,下半辈子怕是也就这样了。”
村口情报组织照常唏嘘了几声,就把这件事丢到脑后了。
而身处其中的孙普,却只能感到一阵阵绝望。
“儿啊,你不替妈高兴吗?妈肚子里怀的可是你弟弟,以后爸妈都不在了,你和弟弟也能互相照应。”
高兴?他能高兴起来才怪。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王老爷子来一次,脸色就更难看一次,虽然王老爷子和他爸妈说话时都是在外面避着他,但他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
他这辈子是完了。
终其一生只能躺在这张狭窄的木板床上,这间阴暗潮湿的房间,他永远出不去。
想到这里,孙普眼神恶毒的看向孙母双手抱着的,还没有显怀的肚子。仿佛里面不是他的血亲,而是仇人。
孙母被他吓了一跳,没忍住后退几步撞倒了床边椅子上的药碗。
听到声音,在外头劈柴的孙父丢下手里的斧头就冲了进来,“怎么了?有没有事?”
孙母惊魂未定,双手保护性的紧紧抚着肚子,看到进来的孙父好像看到了救星。
如果说孙母态度还有些温和,对孙普还没那么不客气,那么孙父的态度就明显太多。
“你妈怀孕了,你说了什么把你妈吓成这样!我可告诉你,要是你妈出了啥事,我饶不过你!”
饶不过我。
孙普念着这几个字,眼里的疑问几乎化作实质。
“你是我爸吗?”孙普喃喃道,声音不大,好像只是在问自己。
突然间,他想起小时候,那个时候他好像才十岁,他在山上摘果子吃,其他孩子帮着家里捡柴,挖野菜。
有人让他爸管管他,说他都这么大了,还不帮着家里干点活,整天只知道自己傻玩。
他爸是怎么说的?
他爸一下子把他抱起来,笑的骄傲,“我儿子,想干啥就干啥,家里的活哪里轮得到他干!”
那个时候,他觉得他爸是他见过最厉害的大人。
可是现在,他不确定。
可能是孙普的眼神太过于可怕,孙父赶紧拉着孙母出了房间,再次进来,孙父看向床上不能动弹的儿子,眼神嫌弃。
“你小时候不懂事我不怪你,现在你也大了,总要替我们做父母的想想,我们年纪不小了,总得有个儿子给我们养老,你已经这样了也不能怪我们。”
“怎么不怪你们了!要不是因为你们舍不得钱,当初要是把我送到镇医院,我不至于到今天这个样子!”
孙普身体上的折磨,远没有父母的背叛让他痛苦。
这些天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总在劝自己,是因为家里穷,家里太困难,承担不起高昂的医药费,所以他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今天他才明白,是因为他自己本身的价值,不值得家里付出那些钱。
有那么多钱,完全足够他爸妈再抚养长大一个孩子。
而他,只能躺在这里,独自忍受痛苦。
“跟你说不通。”孙父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房间门被狠狠摔上,只留下一室寂静。
都说人生的第一课就是接受父母并不爱你,眼下孙普接受的节点比较早。
和他一样感受的还有回家过年回村的知青。
照例,知青们逢年过节都会凑在一起吃顿好的,毕竟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剩下的也只有吃了。
吃的菜是知青们凑的份子置办的。
搁往常,有好菜吃,饭桌上的气氛不说如火如荼,那也是热火朝天。
今天却有些冷场。
朱迟迟夹菜埋着头往嘴里塞,说是塞,一点都不夸张,甚至有些食不下咽。
郭明郭羽周忠这三人倒是没什么异样,一向热情又乐观的金阳最是不对劲,整张脸都快掉到地上了。
倒也不是为自己。
金阳给方见山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山哥,你还是吃点吧,在家的时候你都没吃什么,把身体搞坏了,还怎么下地干活。”
他安慰人都安慰不到点子上,说到下地干活,郭明郭羽同时露出不敢回想的表情。
方见山安静的吓人,机械的拿起筷子,往嘴里塞鸡蛋。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方见山刚才金阳给他夹的鸡蛋吃完,就放下了筷子,往屋里去了。
金阳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安慰人是他最不擅长的事。
“他怎么了?”周忠有些小心翼翼的问。
别人的事,金阳不方便透露,只是含糊其辞,“他家里的事,搞的有些不愉快,过两天就好了。”
他这样说,周忠也不再追问,叶慕青也默默低头吃饭。
又是一阵寂静,朱迟迟突然有些绷不住,直接哭了出来,到最后甚至仰头大哭。
饭桌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安慰。
怎么有人哭都哭的这样喜感啊。
朱迟迟哭了一会后,自己停了,抽抽噎噎的抱怨,“你们怎么不哄我啊,咋不问我为什么哭。”
“额,那你为什么哭?”叶慕青配合道。
“我回家过年,我的房间没了,我回房间被我侄子赶了出来,我妈让我在客厅打地铺。”朱迟迟又绷不住了,又是一阵大哭。
金阳震惊,“咋和山哥一样?”
是不是下乡后,家里就默认这个家已经没有了这个人。想到这,金阳有些难受。
“我妈说,既然我已经下乡了,我的房间空着还不如让给侄子住,我就过年回来住几天,住客厅就行了。”朱迟迟抽抽噎噎。
她也不是舍不得房间,但家里的气氛奇怪。
除了刚到家的时候翻了下她的包裹,翻出了她给家里买的年货时,家里才高兴了一会。
但很快,她妈就问她什么时候走,要在家待几天,还有哥嫂不冷不热的态度,都让她难受。
那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知青院并不隔音,方见山听到声音走了出来,或许是有相同的遭遇,方见山第一次安慰起他一向不喜的朱迟迟。
“咱们在乡下干好自己的事,孩子大了总有要分家的一天。”
“就当作亲戚走动吧。”叶慕青补充了一句。
“听别人说你过年没回家?你和你父母关系不好吗?”朱迟迟哭着,还有心情好奇叶慕青。
经过陈媒婆的宣传,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点叶慕青的家庭状况,只是没人敢问到她跟前。
“是啊,很差。”叶慕青简单说了一句。
“那我不哭了,咱们都一样,以后咱们一起过年吧,我也不回去了。”朱迟迟神奇般的被哄好,擦干眼泪开始干饭。
叶慕青:?
你这‘你和我一样我就不哭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