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峰准时出现,带着那副万年不变的温和面具和监测设备。
女佣照例递上温水和那瓶“营养补充剂”。
柏锦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但她的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比往日更甚的麻木与顺从。
她伸出手,接过女佣递来的那颗白色药片。
林峰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她的动作,镜片后的审视并未松懈。
“谢谢。”柏锦甚至低声道了谢,声音平淡无波。
然后,她将药片放入口中,喝了一大口水,仰头,做出了一个标准而流畅的吞咽动作。
喉咙滚动,水流滑下。
林峰观察了她几秒,见她神色如常,甚至比前几天更显“平静”,便微微颔首,开始进行胎心监测。
那“咚咚”的心跳声再次响起,柏锦闭着眼,仿佛沉浸在这代表着“生命”的声音里,实则全身的感官都紧绷着,感受着口腔内壁与那颗被她巧妙藏在舌根下的药片之间的细微摩擦。
监测结束,林峰记录下数据,并未多言,转身离开。
女佣收拾好东西,也退到一旁。
直到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她和如同隐形人般的女保镖,柏锦才借着假装咳嗽,微微侧身,用纸巾极其快速地将那颗已经被唾液微微浸湿的药片吐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
成功了第一步。但接下来呢?
她不可能每次都靠这种方法蒙混过关。林峰不是傻子,星沉浦更不是。
长期不服用药物,她“稳定”的精神状态势必会引起怀疑。
接下来的几天,柏锦开始了她小心翼翼的抗争。
她依旧每天“按时服药”,但大部分时候,她都依靠着藏在舌根下再找机会吐掉的方法。
偶尔,为了不引起怀疑,她会真的咽下那颗普通维生素片。
她细心观察着自己身体和精神的变化。
当她成功避开那些“特殊”药片时,虽然孕吐和疲惫依旧,但思维的滞涩感和那种弥漫性的减轻许多,内心的挣扎和恨意也重新变得清晰而尖锐。
而一旦不慎服下,随之而来的便是昏沉,思维涣散和情感的麻木。
这种反复,让她更加确信了药物的作用,也让她在清醒的间隙,更加努力地思考。
...
一个午后。
女保镖似乎有些内急,她看了看躺在床上似乎睡着的柏锦,又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镇静剂,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进了与卧室相连的洗手间,并且罕见地,没有将门完全关死,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就在门合上的瞬间,柏锦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心脏因冒险而剧烈跳动。
她没有犹豫,如同灵猫一般悄无声息地溜下床,目标明确。
她之前注意到,林峰的医疗箱角落里,有时会放着一台用于记录数据和可能进行简单信息查询的平板电脑。
柏锦快步走到房间角落。
医疗箱果然在。
她颤抖着手打开箱盖,那台平板电脑就安静地躺在里面。
她迅速拿起平板,按下电源键。
屏幕亮起,需要密码。
时间紧迫,洗手间里已经传来了冲水的声音。
柏锦脑中飞速旋转,尝试输入星沉浦的生日——错误。
她的生日——错误。她甚至尝试了公司成立的日期——还是错误。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一个冰冷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念头闪过。
她会不会用了那个日期?她们“结婚”的日子?
她咬着牙,输入了那串数字。
屏幕解锁了。
她快速打开浏览器,输入了记忆中藏起来的那颗“特殊”药片上模糊印着的字母和数字编号。
网络连接缓慢,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
她听到洗手间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就在女保镖推门出来的前一刻,搜索结果终于跳了出来。
虽然信息不全,但几个关键术映入她的眼中——“低剂量抗焦虑药物”、“孕期慎用”、“可能导致嗜睡、注意力不集中、情绪淡漠”...
果然。
她猛地按灭屏幕,将平板迅速塞回医疗箱,合上盖子,整个人如同被惊动的兔子,几乎是扑回了床上,拉好被子,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假装从未醒来。
女保镖走出洗手间,目光扫过房间,见柏锦依旧“沉睡”,并无异样,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柏锦躺在被子下,身体因为后怕和刚刚获取的信息而微微颤抖。
抗焦虑药物...孕期慎用...星沉浦和林峰,明明知道这可能对胎儿有风险,却依然给她使用。
在他们眼中,确保她这个“容器”的“安静”和“顺从”,远比胎儿的绝对健康更重要。
或者说,他们评估过,这种低剂量的风险,在“控制”她所带来的“收益”面前,是可以接受的。
这个认知,让她对星沉浦的冷酷有了新的理解,也让她对腹中孩子的处境,产生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复杂情绪。
这个孩子,和她一样,都是星沉浦为了实现自己目标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然而,现实的残酷立刻将她拉回。
知道了是什么药,并不意味着找到了解决方法。
她无法一直靠吐药蒙混,她需要真正的解药,或者说,需要外界的帮助。
外界的帮助...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无力的虚妄。
她被囚禁在此,与世隔绝,谁能帮她?
舟自横吗?那个看似温和却站在星沉浦一边?她不敢信任。
日子在吐药、伪装、承受药物副作用和清醒时的痛苦思考中一天天过去。
柏锦的精神和身体都在承受着巨大的负荷,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只有小腹开始有了微微的隆起。
这天夜里,她再次从药物带来的混沌睡眠中挣扎着半醒过来,喉咙干得发痛。
她习惯性地看向床头柜,准备起身喝水,却意外地发现房间里的女保镖,此刻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帘的缝隙边,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这很反常。
女保镖在工作时间几乎从不使用个人通讯设备。
更让柏锦心脏骤停的是,她隐约看到,女保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那脸上带着一丝与平日冷漠截然不同的焦躁?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她在和谁联系?发生了什么?
柏锦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连眼皮都只敢掀开一条细缝,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女保镖似乎并没有察觉柏锦的苏醒,她快速打完字,又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柏锦和房间各处的摄像头。
然后才将手机小心翼翼藏回制服内袋,恢复了一贯的站姿。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但柏锦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这个女保镖,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监视者,似乎...并非铁板一块?她遇到了麻烦?或者,她本身就有问题?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柏锦脑中形成。
如果...如果这个女保镖并非绝对忠诚于星沉浦呢?如果她有什么把柄,或者有什么迫切的需求,迫使她必须在某些事情上冒险呢?
这会不会是一个突破口?
柏锦静静地躺着,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女保镖的背影,内心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