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锦与父母在异国他乡逐渐编织起来的,平淡、真实且充满烟火气的幸福。
他们最终没有停留在最初抵达的那个欧洲城市,而是在辗转几个地方后,选择了一个北欧小镇落脚。
这里人口不多,宁静祥和,四季分明,仿佛与世界激烈的脉搏隔着一层温柔的滤镜。
天空总是显得很高,空气清冽,带着松木和雪水的味道。
...
他们租下了一栋带着小花园的木质两层小屋。
花园不大,但足够柏林施展他搁置已久的园艺爱好。
平鹭则兴致勃勃地开始布置这个属于他们的家。
...
柏锦用事先准备好的资金,加上她远程接一些翻译和数据分析的零散工作,维持着家庭的日常开销。
虽然不再有挥金如土的奢侈,但这种自食其力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踏实。
她开始学习当地的简单语言,尝试融入社区。
柏林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那个小花园里。
他戴着草帽,穿着旧衣服,像个小学生一样研究当地的植物习性,笨拙地使用着新买的园艺工具。
翻土、播种、施肥、浇水...他乐此不疲。
当第一茬小番茄和生菜成熟时,他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叫来全家参观,那红绿相间的果实,在他眼中比任何商业合同都更具成就感。
晚餐的沙拉便来自于此,简单的食物,却因为融入了汗水和期待,变得格外香甜。
平鹭则展现了惊人的适应能力和社交天赋。
她报名参加了社区的烘焙课程,凭借着扎实的中式面点功底和对新知识的好奇,很快成了班里的“明星学员”。
她做的肉桂卷和苹果派,甚至得到了挑剔的本地老太太的称赞。
通过烘焙,她结识了几位邻居,时常会互相分享点心,交流菜谱。
...
柏锦一边继续自己的学业(她申请了当地一所大学的在线课程,继续攻读她感兴趣的专业),一边探索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她发现小镇有一家历史悠久的图书馆,成了她最常流连的地方。
在那里,她可以安静地阅读,无人打扰。
她还加入了一个户外徒步小组,每周和组员们一起探索小镇周围美丽的森林和湖泊。
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感受着肌肉的酸痛和汗水带来的畅快
...
圣诞季来临,小镇被装扮得如同童话世界。
家家户户窗内闪烁着温暖的灯光,街上飘着热红酒和姜饼的香气。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异国度节日。
三人一起动手,挑选了一棵小小的圣诞树,用彩灯和自制的装饰品将它打扮得充满个人色彩。
...
柏锦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和发自内心的笑容。
...
日子在北欧小镇的宁静中如水般流淌,几乎要让柏锦相信,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真的可以被时间埋葬。
又是一个寻常的午后。
天空是那种熟悉的灰蓝色,阳光透过薄云,洒下缺乏温度却足够明亮的光线。
柏锦像往常一样,背着帆布包,踏入了镇子上那家她最钟爱的图书馆。
这家图书馆由一栋老旧的石砌建筑改造而成,内部是挑高的穹顶,巨大的木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一直延伸到阴影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淡淡木蜡油的混合气息。
对柏锦而言,这是世界上最能让她感到安心和自由的味道。
她习惯性地走向靠窗的那个僻静角落,那里有一张厚重的橡木长桌,阳光恰好能在下午时分铺满桌面。
她今天打算整理一下近期观测的鸟类笔记。
小镇周边丰富的生态环境让她重拾了童年对自然观察的兴趣。
她沉浸在工作里,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
不知过了多久。
一种第六感般的悸动,像冰冷的蛇,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她无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书架,投向图书馆另一端的入口方向。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呼吸、心跳,甚至思考,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入口处,逆着光,站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虽然隔着相当远的距离,虽然那人穿着与当地风格无异的深色大衣,围巾遮住了部分下颌。
但那个轮廓,那种即便在人群中也能瞬间攫取所有注意力的熟悉感...
星...沉...浦...
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
她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笔记本上,在寂静的图书馆里发出惊心动魄的脆响。
怎么会?!她怎么会在这里?
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逃!
一个无比清晰而尖锐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尖叫。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不能被她发现!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仓促得带倒了椅子,又是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她顾不上了。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笔记本和笔,胡乱塞进背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快得让她感到疼痛。
她低着头,用散落下来的长发尽可能遮挡住侧脸,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想朝着与入口相反的后门方向冲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个沙哑平静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清晰地穿透了图书馆的寂静,也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动作:
“又要逃吗,柏锦?”
这个声音...如同梦魇中反复出现的索命梵音。
柏锦的身体彻底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真的停止了流动。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生锈般的悲鸣。
星沉浦就站在离她不到五米远的地方,隔着一排低矮的展示架。
她已经取下了围巾,露出了那张俊美依旧,却明显比两年前更加削瘦、棱角愈发分明,也...更加晦暗的脸。
她的眼神,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紧紧地锁住柏锦。
星沉浦一步步朝她走来,步伐很慢,却带着千钧的压迫感。
皮鞋踩在古老的木地板上,发出规律而沉重的“笃、笃”声,像是敲打在柏锦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看来,”星沉浦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逡巡,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两年,你过得...很不错。”
她的视线扫过她身上简单舒适的棉布长裙,扫过她未施粉黛却明显健康红润了些的脸颊,扫过她那双因为惊惧而瞪大的眼睛。
柏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书架,退无可退。
她紧紧攥着背包带子,指节泛白,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还是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星沉浦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这重要吗?”她微微倾身,靠近她,属于星沉浦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柏锦,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温柔,“锦儿,我找了你...整整七百三十一天。”
每一天,都在绝望和希望的炼狱中煎熬。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偏执和痛苦,却明明白白地传递了出来。
柏锦的心猛地一抽,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恐惧。
这种偏执的爱,比恨更令人窒息。
“放过我,星沉浦。”她几乎是哀求着,声音破碎不堪,“我们已经结束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平静,求你...”
“结束?”星沉浦打断她,眼神骤然变得锐利,那压抑的怒火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谁允许它结束的?!”她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你以为换一个地方,换一种生活,就能把我们之间的一切抹掉吗?!柏锦,你是我星沉浦的!这辈子都是!”
“我不是!”柏锦激动地反驳,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那只是你一厢情愿!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你给我的,只有伤害和囚禁!”
“伤害?囚禁?”星沉浦像是被这两个词刺痛。
她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那我问你!那个雪夜,我说要陪你堆雪人,你眼里的期待是假的吗?!你的温顺,你的依赖,全都是演给我看的吗?!柏锦,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感受不到我...”
星沉浦顿住了,那个“爱”字在舌尖滚动,却最终被他狠狠咽了回去,化作更深的戾气。
“...感受不到我对你的不同吗?!”
“那是假的!全都是假的!”柏锦用力挣扎着,泪水滑落,“那是因为我害怕!我怕你伤害我的父母!我怕你像在会议室里那样发疯!我只能假装顺从,才能找到机会离开你!”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些话,“你所谓的不同,就是把我当成你的私有物,用尽一切手段捆绑在身边!那不是爱,是变态的占有欲!”
“闭嘴!”星沉浦低吼一声,眼神瞬间变得骇人,她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和自己对视。
“我不管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的声音沙哑而执拗,“我也不管你怎么定义。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从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你就别想摆脱这个身份。”
她的指腹摩挲着她下巴细腻的皮肤,眼神里是令人心惊的痴迷:“这两年,我每一天都在找你。”
星沉浦看着她充满恐惧和抗拒的脸,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穿,痛彻心扉。
她找到她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她离开。
“跟我回去。”星沉浦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会改,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不可能。”柏锦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她,虽然只是让她松动了些许,“星沉浦,你醒醒吧...我们之间早就完了...我不会再回到那个金丝笼里去...永远都不会...”
她看着星沉浦那双因为她的决绝而逐渐被绝望和疯狂吞噬的眼睛,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柏锦猛地弯腰,从星沉浦手臂下方钻过,不顾一切地朝着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柏锦——!”星沉浦在她身后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她没有立刻去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
她找到了她。
并且听到了她亲口承认那半年的“顺从”全是谎言。
星沉浦缓缓抬起手,看着刚才抓住她手腕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凉触感。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了一片死寂般平静。
“你跑不掉的,锦儿。”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轻声低语,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叹息,“既然你选择用谎言和逃离来对待我...那就别怪我,用我的方式,把你...永远锁在身边。”
星沉浦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商场上那种绝对的冷静:
“通知我们的人,封锁所有离开这个小镇的路线。另外,去...捉住她父母。”
通话结束,她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朝着柏锦逃离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