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扭过头去看舞台上的老头司,赵凌就看见一个小女生走了过来。穿着红色印花短袖,戴着一顶贝雷帽,大约十五六岁,个子不高,嘴里含着棒棒糖。
赵凌目光一顿。
他感受到这个小女生似乎散出了轻微的神识,落在了他身上……修士?
小女生踮起脚尖,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萧淳的肩,娇俏道:“淳淳!”
萧淳肉眼可见的面色一暗。
旋即转身,低头对小女生道:“英奶奶……”
嗯???
赵凌一愣:“奶奶?”英奶奶?
端木英嘴里嚼着棒棒糖,略有些婴儿肥的漂亮脸蛋上露出笑容,满是得意地看着萧淳:“淳淳,今天的货都到了,你得去清点一下了。还有,三掌柜和你爷爷一起,给你发来了一个玉符,好像还有一个给你的特殊任务,哦哦……还有一些你的家事,你得去看看。”
萧淳有些无奈。他跟这个散功重修,重回年轻的英奶奶说过很多次……不要再叫他淳淳了。
但很明显。
对方不听。没有改,也不会改。
“好的。”萧淳肩膀微塌,点了点头,他扭头朝赵凌笑了笑:“苏兄,就劳烦你等一下了,司马白下台后,你直接找他就可以了,我已经和他说过了。”
萧淳挥了一下手,便同赵凌告别,朝这个地下KtV的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萧淳笑着摸了摸端木英的头,端木英顿时不满地拨开他的手。
黝黑的回廊里。
萧淳笑了笑:“英奶奶,刚刚这个年轻人很不错。”
端木英嘴里含着棒棒糖,眼睛一撇,不满道,“有什么好的?”
“气血旺盛,可能有武道修为,像是鹿台的。”路过垃圾桶,萧淳随手将帽衫衣兜里的可乐罐子扔了进去,‘砰’的一声响。
端木英右手握着棒棒糖的棍子在嘴里转了转,摇了摇头,声音清脆道,“不像,鹿台的人都是疯子。我看像是上章的。”
到了回廊尽头,萧淳和端木英一起转左转,萧淳道:“是因为他怀里那把剑吗?”
“嗯,有剑气,而且还不小。”端木英仰头笑道,“淳淳,我劝你还是别想拉他进我们宗门了……早点杀了完事!连上章的人一起杀!”
萧淳无奈地摸了摸端木英的头:“英奶奶,杀人这种事……是没有尽头的……”
不多时。
噔。
二人走到一个包间处,萧淳顿住脚步,打开包间的门,朝守在外面的端木英平静道:“有劳英奶奶护法了。”
“嗯嗯。”
咔蹦!端木英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含糊着笑道:“淳淳放心!”
……
……
大厅处。
赵凌背靠在瓷砖墙壁上,静静地看着前方的舞台。
刚刚萧淳走之前说过,他已经同台上那个穿燕尾服的老头说过了。
赵凌刚刚一转头,就看到舞台上的老头朝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赵凌立刻就明白过来,对方应该是用神识同这老头说过了。
他轻轻朝老头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了。
李采薇……苏燕的女儿。
也不知道,这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希望还活着吧。毕竟她母亲悬赏了十万块呢……
“啧。”
赵凌笑了笑,忍不住有些羡慕。
按老杨和赵妈妈的说法。小时候,母亲生了他后,就把他扔孤儿院门口跑了,他既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偶尔他会想,还不如是自己走丢了呢……至少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幻想,他妈妈也像苏燕一样,举着寻儿启事,敲着别人的车窗,正到处奔波找他。
……
回过神。
赵凌看向舞台。此刻,名字叫司马白的老头刚刚才把一张桌子费劲地搬到了舞台上,现在,他又开始搬几个盒子。
檀香盒子。
赵凌目测了一下,应该比较贵,放着什么?枪?还是钱?
盒子应该比较轻,司马老头这次几下就搬了上去。
他将三个檀香盒子,依次在桌子上排开。
赵凌后脑勺贴在瓷砖墙壁上,安静等待着。他吐出一口气,嘴角无奈般笑了笑,还真是巧了……
问清楚了李采薇的去向……或者说生死之后,就得赶紧跑了。
落宝铜钱……
这个地方——竟然还真是落宝铜钱的地方!对于他来说,这个地方,已经无异于敌方的大本营了。
赵凌肩膀塌了一下,紧紧抱住了怀中的陈黎剑,嘴里轻轻说了句:“快点吧……”
柔和的白色灯光静静洒在舞台上。
台下,气氛十分热烈。
“说得好!屠公子你说得好!”
“说得对!家族产业算什么本事?!都踏马现在这个时候了,还抱着这点产业不放?!天都踏马的要蹋了!”
“屠阳!老子挺你!你当副会长老子都认!”
“嘛的!不愧是屠家大少!老子服!”
“……”
屠阳,海城排名第二的屠家继承人……赵凌打了个哈欠,这货刚刚在说些什么他父亲对他压迫,逼着他继承家族生意之类的无聊话,说着说着,这货还哭了。
“呵。”赵凌嘴角抽动了一下,双手抱胸,愈发无聊。
……
舞台上。
屠阳穿着一身白西装,擦了擦眼睛,双手在空中压了压。
“各位!”他红着脖子大声道!
“感谢会长!感谢各位会友!正是因为会长的教导与引导!正是因为各位会友的鼓励!我屠阳——”
“才真正蜕变成为了一个新人类!”
嘭!
他站在桌子后,猛地拍了一下木质的长桌!
屠阳喘着粗气:“我从小就怕我爸!怕他在家!怕他的手!怕看他的眼睛!怕他叫我!怕他说话!……会友们……我从小就胆小!就懦弱!”
“……我恨我爸,我恨他带给我的一切!”
“但仅仅只有一件事例外!”
他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猛然摇晃,“那就是——”
“他让我加入了我们雅各宾俱乐部!”
“好!”曹曦眼睛一亮,立刻带头叫好,顿时一片鼓掌声响起!
“好!”
“我也是!”
“我是我妈送过来的!……我也是!”
……
屠阳梳着三七分的头,脸色一会儿懦弱、一会儿又傲然。
“呵,各位会友!”
他吸了口气,笑道,
“我无法形容我感知到那股灵机时的美妙时刻……那种体验……那种力量灌注到我身体里的体验……”
“那时候,我感觉自己无比强大……”
……
赵凌眼睛有些发红,对方的演讲听得断断续续的。很晚了,他其实有些困了。
但台上的司马老头正笑呵呵地站在屠阳身后,他倒也不好打扰。
……
“但会友们——”屠阳脸色通红,“我真的强大了吗?”
他从左到右,将人群扫视了一圈,“没有!”
“我没有!”他声音里带着哭腔。
“会友们……”
“不瞒大家说,当我站在我家门外时,我想象着……我强大了,我有能力了、我有实力了,我能面对我父亲了!我看见他的时候,我的腿不会抖了……我敢于对他说不了……”
“但是——”
他顿了顿,
“会友们……”
“我还是不行……”
“回到家,见到我父亲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行……”
……
呼……赵凌胸腔起伏,揉了揉眼睛,搓了搓脸。
……
“后来,我来到俱乐部,问会长,这是为什么?”
“会长说……”
他扭头看向曹曦,后者顿时笑了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屠阳也跟着笑了,笑容阳光明媚,笑容自信大方,他扭过头,看向台下,大声道,
“会长说,这是因为我还没有从行为上、从心底里成长为一个新人类……”
“会长给了我一个任务……”
他骄傲地挺起胸膛,砰,砰,砰,拍了拍他面前的三个檀香盒子。
台下,顿时一道道崇敬、羡慕的目光向他投来,屠阳心脏跃动得更快了。
“会友们……”
“直到三天前,我终于完成了这个任务……”
咔,咔,咔。
他一个个地抽开盒子的竖板,向台下的观众毫无保留地展示他的作品。
难闻的石灰气息顿时压过了香水味和酒味。
顿时,一片片惊呼声响起。
屠阳手在颤抖。
他激动道:“会友们,同会长说得一样,当我带着这三份能证明我已成为新人类的证明回家时……”
“我看到了!”他脖子通红,大声嘶吼道,“我爸——”
“他在发抖!他在怕我!他在发抖!他在怕我!……”他重复着。
“会友们!”屠阳哭着道,“终于——终于——”
“轮到他怕我了!”
他大声嘶吼:“——他怕我了!”
“啪!”曹曦猛然击掌,“好!”
“好!”
“好样的!屠阳!”
“干得好!”
“干得好!”
“……”
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
屠阳眼睛通红,他擦了把眼泪:“会长!会友们!屠阳可以跟各位保证!”
“现在我们屠家——已经是我屠阳说了算了!”
“现在海城的航运、码头、物流的生意!是我们——”
他猛然振臂!
“雅各宾俱乐部!——说了算了!!”
霎时!
震天的叫好声响起!
人群的喉头在颤动。
人群的手脚在抖动。
……
地板在震动。
接着,是舞台在震动。
舞台上的桌子,跟着一起震动。
桌子上的三个木盒子,也震起来了,像是在桌子上跳跃。
此时。
赵凌看到。
三个木盒子里面的……三颗人头。
也跟着震动起来了……
……
其中。
中间那颗人头是一颗年轻女性的人头,面相很年轻,大约二十来岁,戴着一颗绿色的硕大耳环。
她睁着眼睛。
她闭着嘴巴。
赵凌眯着眼睛,往前走了几步,确认了一下。
“嗯。”
他点了点头,
“确实是李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