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普林斯顿,薄雾像一层脏兮兮的纱布,罩着整条街道。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福特轿车里,特工米勒重重打了个哈欠,骂骂咧咧地拧开收音机。
“见鬼,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抱怨,“咱们可是FbI,是抓克格勃的,不是养老院护工,天天在这儿瞅着一个老头子发呆。”
驾驶座上的戴维斯一言不发,正用一块鹿皮小心的擦拭着墨镜镜片,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天大的污渍。
米勒更烦了:“嘿,戴维斯,你哑巴了?你就不觉得无聊?”
戴维斯终于停手,他戴上那副能映出街景的墨镜,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闭嘴,米勒。再多说一句,今晚你一个人值班。”
米勒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没了动静。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碎花围裙的中年胖女人,端着一个派盘,乐呵呵地从街对面的房子里走了出来,径直朝着他们的车子过来。
米勒的手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枪柄。
“什么人?”
“别动。”戴维斯压低声音,“是邻居玛莎太太,一个寡妇,查过了,身家清白得像张白纸。”
玛莎太太走到车窗前,用胖乎乎的指关节敲了敲玻璃,脸上堆满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戴维斯降下了一指宽的车窗。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黄油肉桂香气,霸道地钻了进来。刚出炉的苹果派。
“早上好,先生们。”玛莎太太嗓门洪亮,“天这么冷,看你们天天守在这儿也辛苦。我刚烤了派,还烫着呢,尝尝我的手艺!”
米勒的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他最爱这口。
戴维斯脸上没什么表情:“谢谢您,夫人,但我们有纪律……”
“哦,得了吧!纪律能当饭吃吗?”玛莎太太完全不理会他的拒绝,直接把温热的派盘从车窗缝里硬塞了进来,“这是邻居的心意,又不是苏联人的糖衣炮弹!快吃,孩子们,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她扭着腰,哼着乡村小调,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车里,只剩下一盘香气逼人的苹果派,和一个馋得快要流口水的米勒。
“戴维斯……你看,人都送来了……”米勒的喉结滚了滚,“我就尝一小口,帮你试试毒。”
戴维斯看着那金黄酥脆的派皮,也有些迟疑。他们在这蹲了几个月,玛莎太太的热情是出了名的。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
“吃吧。”他终于点了头,“当早餐了。”
【猪,终于开始拱食了。】
街对面的二楼窗帘后,秦明轩放下了高倍望远镜。
那根本不是什么玛莎太太,而是伊万手下最擅长易容的乌克兰老特工。
至于那个苹果派,里面没有一毫克毒药。
只是在烘烤的最后阶段,混入了一种从南美雨林植物中提取的特殊成分。无色无味,一旦和黄油肉桂的香气结合,通过呼吸道吸入,三分钟内,就能让人陷入最沉的梦乡。
醒来后,只会觉得头痛欲裂,像宿醉了一样。
【晚安,FbI。】
【祝你们,做个香甜的美国梦。】
……
福特车内。
米勒叉起一大块派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赞美:“哦,上帝!太好吃了!戴维斯,你快尝尝,这派皮……”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开始发飘。
“奇怪……怎么……头这么晕……”
米勒晃了晃脑袋,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脚垫上。
他靠上椅背,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嘴里还在嘟囔:“这派……后劲儿还挺大……”
下一秒,均匀的鼾声响了起来。
戴维斯刚把一小块派送进嘴里,就感到不对。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从后脑勺炸开,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
“米勒……醒……”
他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随即身体一软,也跟着失去了所有意识。
街道,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早上八点整。
一辆绿色的邮政车,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街角。
奥本海默住宅的后门,无声地开了一道缝。
一个穿着加拿大品牌夹克,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提着帆布包走了出来。他不再是那个佝偻着背的物理学幽灵,腰杆挺得笔直,步伐沉稳。
邮政车在他身边停下,侧门滑开。
奥本海默没有片刻犹豫,一步跨了上去。
车门关闭,邮政车不紧不慢地向前驶去,消失在晨雾中。
整个过程,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穿着电话公司制服的男人,抬着一个裹着厚帆布的担架,从侧面小巷钻进了奥本海默的房子。
几分钟后,他们又抬着担架出来。
这一次,担架上明显多了一个沉重的人形轮廓。
他们熟练地打开奥本海默那辆深蓝色别克轿车的车门,将“它”塞进驾驶座,为“它”系好安全带,最后,将一枚刻有“R.o”花体字的戒指,套在了“它”的手指上。
做完这一切,两人迅速撤离。
车里,来自圣玛丽安医院的无名尸John doe 117号,正安静地“坐”着,等待它生命中最后,也是最绚烂的谢幕。
秦明轩对着微型通讯器,吐出两个字。
“开始。”
……
一辆满载航空燃油的巨型油罐车,从主干道上以远超限速的速度,咆哮着拐进了这条宁静的街道。
司机是个面无表情的东欧男人,视线死死锁定了前方那辆深蓝色的别克。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发动机发出野兽般的轰鸣。
油罐车像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毫无征兆地,狠狠地撞向了别克车的侧面!
“轰——!!!”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那不是简单的碰撞,而是金属被活生生撕开的尖啸,与骨骼被瞬间碾成粉末的闷响混杂在一起!
别克车像个易拉罐一样被压扁,车里的尸体瞬间成了一滩无法辨认的血肉。
但这,仅仅是开始。
油罐车司机在撞击的瞬间,已经从另一侧车门滚了出去,利落地钻进路边的下水道口消失不见。
而失控的油罐车,则推着那团废铁,继续向前,最终一头撞上了路边一颗巨大的橡树。
罐体破裂!
高纯度的航空燃油像瀑布般倾泻而出,瞬间将两辆车浇了个透。
一丝撞击产生的电火花,点燃了这致命的液体。
“轰!!!”
第二声爆炸接踵而至!
一团橘红色的地狱之火冲天而起,恐怖的热浪瞬间将周围的草坪烤成焦炭。
那辆深蓝色的别克,被彻底吞噬。
……
剧烈的爆炸声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戴维斯的太阳穴上。
他猛地惊醒,剧烈的头痛让他一阵干呕。
“发生什么了?!”
他扭头,看到米勒还在流着口水打鼾,顾不上许多,反手就是一巴掌。
“醒醒!出事了!”
米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随即被车窗外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不远处,那辆他们监视了几个月的别克车,此刻正是一个巨大的火炬,黑色的浓烟滚滚升空,像一条通往地狱的黑龙。
“我的上帝……”米勒声音发颤。
戴维斯已经推开车门冲了出去,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让他无法呼吸。
他想靠近,但那恐怖的高温根本不容许任何活物靠近。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在烈火中扭曲、熔化,最后只剩下一个焦黑的骨架。
车里……车里的人……
戴维斯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快!叫救护车!消防队!”他对着还在发呆的米勒,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米勒手忙脚乱地拿起对讲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总部!总部!目标遭遇严重车祸!目标……确认死亡!重复!目标确认死亡!”
戴维斯没有听他的汇报。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那片火海。
一切都太巧了。
一场恰到好处的车祸,一辆满载燃油的油罐车,一场足以烧掉一切证据的大火。
一个完美的闭环。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在医院里离奇消失又出现的中国书呆子。
不……不对……
戴维斯猛地回头,看向自己车内的脚垫上。
那里,还放着半块吃剩的苹果派,派皮已经凉了,在晨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空气中,除了刺鼻的焦糊味,似乎还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甜到发腻的肉桂香。
戴维斯死死地盯着那块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