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探道:你知晓申屠血脉异于常人,故而用夏麻布裹尸,欲借龙女井令其复生?
只猜对半分。张弦摇头,我确实尽力而为,却未能将她投入井中。红英灵柩尚在堂上时,我已沦为弦国囚徒,被迫饮 ** 酒。待苏醒时,唯有无边黑暗相伴。除却蚀骨饥饿与莫名神力,只剩虚无与仇恨。直至这些情绪尽数消磨,终归平静。我以滴漏计时,年复一年,竟渐渐忘却饥馑,却始终未死。
这番叙述令我愕然。他继续道:浑噩度日不知几载,直到发现那尊青铜鼎,方才参透玄机。
我将铜鼎沉入神河,继而疯狂凿击铁壁。天外陨铁所铸的墙壁坚不可摧,任何冥器都难伤分毫。癫狂之下,我竟以指甲抓挠,皮肉反复剥落重生。理智与疯癫交替间,早忘却痛楚时光,仅剩机械般的执念。终有一日,铁壁现出裂痕,我在外侧寻得半截盗洞,继续掘进。
我不禁插言:就在盗洞将通之际,恰被我误打误撞踢破。你匿身暗处观察我们?
张弦颔首:诸多往事说来话长,于你无益,故略过不提。后续种种,你大抵知晓。
这话令人气结。梅生伯适时追问:你果真是自幽冥归来之人。说了这许多,申屠血脉之谜仍未解惑。我家老三...可还有救?
(梅生伯此言勾起旧忆。当年我们几个少年争论铁壁刻诗的景象历历在目。我冲口而出:梅生伯,壁上那首现代诗是你所刻?
他坦然承认:取自海外预言家诗集。我本不信谶纬之说,但那诗句竟暗合天机。从某种意义而言,预言因应验而真实。只怪我低估此事牵连,未料会酿成如此祸端。
张弦冷哼一声,接连质问道:在你眼中我是恶魔?那我究竟做了什么?你又算什么东西,新时代的先知?你可知道这场延续千年的博弈中,真正的胜者是谁?真正的地狱从来不在坟墓里,而在人心深处。我不过是沉睡了数千年的**,你竟敢来质疑我?故人皆已逝去,这几千年发生的一切,于我又有何意义?
梅生伯被他连珠炮般的质问噎得说不出话来。为打破僵局,我急忙插话:真正的赢家莫非是李亨利?他既然从未在螺旋棺阵中沉睡,又是如何获得长生不老的?
这话脱口而出后,我自己也陷入了困惑。倘若李亨利是通过其他途径获得永生,那必将彻底颠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我所熟知的一切,所珍视的一切,都将显得如此荒谬而狭隘。
张弦再次发出冷笑:你真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地球仪上画的那点大小?
这......他的思维跳跃太快,我去过的地方有限,基本只在沿海发达城市活动,一时语塞。
梅生伯长叹一声,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以前觉得你不够成熟,一直没敢告诉你。事到如今也不必隐瞒了,我就是三青鸟中的大乌。
什么?这次轮到张弦震惊了,他眉头紧锁又舒展,神色变幻不定。
见他反应比我还大,我不禁觉得梅生伯真会开玩笑。若他说知道大乌的下落,我倒会信几分。但比起李亨利和张弦的通天本领,梅生伯有几斤几两我再清楚不过。
正当我等着看梅生伯如何圆这个弥天大谎时,张弦的正版iphone6突然响起铃声——这次可不是那个打火机手机。
他出去接电话的空档,梅生伯赶紧凑过来低声问:他真是从周朝来的?我书读得少,你可别骗我。
这问题让我哭笑不得——刚才信誓旦旦自称三青鸟的不正是他自己吗?我压低声音回答:最初他和我交谈时,用的都是类似文言的白话,很多现代人习以为常的词汇他都反应迟钝。我们起初还以为他有点呆,现在看来不像是装的。
梅生伯仍不放心:就怕是个骗子。这种演技,娱乐圈随便找个大牌演员都能即兴发挥。
我觉得他多虑了:那他的超能力怎么解释?不是谁都能当影帝的。他能震慑阴物,粽子见了他的血都会下跪。他还说自己是三青鸟之一,李亨利也是。现代人哪能知道这么多?他讲述西阳地宫往事时,就像亲身经历一般。更别提他那远超常人的体能——抢三叔**时你也亲眼所见,那种爆发力,就算世界顶级运动员也望尘莫及。
想起他方才的窘态,我又补充道:而且按现有线索来看,他并非穿越而来,应该是在漫长岁月中沉睡,不知何时突然苏醒——或者说复活了。
梅生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也坚持时间守恒的观点,无法认同时光倒流或是时空完全对应的说法,这太荒谬了。所谓的四维时空不过是种逻辑陷阱,人类感知到的时空变化始终停留在三维层面。就像《时光之刃》里的时间倒流技能,本质上只是游戏设计者对已发生事件的回放,配合视觉特效制造出的假象。
你还玩过《时光之刃》?我十分吃惊。
在我印象中,梅生伯是个典型的山里人,虽然为人老练但对外界新事物知之甚少。没想到他竟对单机游戏如此了解,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梅生伯笑而不答。但他的态度让我明白,他已经基本相信了张弦的古人身份。
这时张弦的脚步声传来,梅生伯低声提醒我:别太信任他。记住,三青鸟都不是善类。
我心中疑惑:他刚说自己是三青鸟一员,现在又说三青鸟都不是好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张弦揉着胳膊走进来:你们村的人真够凶的,我出去接个电话都挨了扁担。
梅生伯笑道:是狗哥吧?他就那脾气,把你当坏人了。你刚才抢东西的动作太快,把大伙儿都吓着了。
我补充道:他说的狗哥就是狗爷。
张弦摆摆手:我认识狗爷,打我的其实是耳朵叔。不过没关系,我分得清好歹。
他看了眼三叔的情况,正色道:没时间闲聊了。李老板刚来电话让我去湖南。你们得赶紧找块风水宝地把三叔安葬,单靠这块夏麻布救不了他,暴露太久会尸变的。
梅生伯先是一怔,随即严肃地点头,又堆起笑脸问:去岳阳能不能带上我和二黑?
张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便点头离开了。
见张弦走远,我忍不住问梅生伯:你怎么知道他去岳阳?你不是讨厌他吗?干嘛非要跟着去,还带上我?
梅生伯笑道:我知道的可多了,以后慢慢告诉你。你这次主要是去开眼界,顺便把手上的货处理掉。对了,刚才他管你三叔叫什么,你注意到没?
我说:就叫三叔啊。说完才反应过来。张弦看着年轻,若真活了几千年,这么称呼确实不妥。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把我当兄弟顺口跟着叫,要么他根本不是古人,不小心说漏了嘴。
梅生伯的语气透露出他更倾向于前一种可能性,其实我也这么想。虽然想保持警惕,却无法怀疑张弦的话,这就是直觉的力量——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想明白这一点后,我心头涌起一阵暖意,张弦这是真把我当兄弟看待。
父亲从浙江赶回来料理三叔的后事时,梅生伯特意叮嘱他要用夏麻布包裹三叔的 ** ,入棺后暂不下葬,先存放在废弃的屋子里,等他回来选个风水宝地。等一切安排妥当,我们便启程出发。
瘦货、东海、爱妮和眼镜四人刚脱离危险不久,听说我们要出门谈生意,非要跟着去见世面。张弦提醒说可能会有危险,但他们几个毫不在意,嚷嚷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说得倒是一点不假。
岳阳距离不算远,但走高速比坐动车慢了不少,几百里的路程花了将近一天时间。让我意外的是,李亨利居然亲自在停车场等候。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财力,完全可以让手下人来做这件事。
途 ** 了点小状况,几个开着豪车、穿着名牌的**拦住了我们。起初以为有什么事情,后来才发现他们手里都拿着凶器。谁能想到现在还有人开着豪车 ** ?除非脑子有问题。
张弦一个人就解决了麻烦,没想到他身手这么好,相貌也不差,不去演功夫片真是可惜。东海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要不是张弦让着耳朵叔,哪会挨他那顿打。
梅生伯觉得这几个人行为反常,可能是流窜作案的逃犯。我们把他们都绑在路边的树上,报了警就离开了,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不留名。其实我们干的也是见不得光的事,自然不敢留名,万一被叫去做笔录,以后出了岔子岂不是自找麻烦。
李亨利直接把我们带到了阿波罗御庭酒店,房间早就预定好了。
安顿好后,李亨利看了看手表说:你们先休息,要是实在无聊可以去岳阳转转。晚上8点在郭为先的房间集合,一起吃个饭。说不定这就是最后的晚餐了,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归来。
这话听得我心里发毛,简直像在交代后事。我环视在场的爱妮、梅生伯、东海、瘦货和张弦,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愿李亨利只是在吓唬人。
我们心里都装着事,谁也没心思出去玩,各自在房间里看电视。看了会儿新闻,冲了个澡,我实在闷得慌,就站在窗前眺望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不觉心驰神往。
酒店设计融合了岛国风情和中式古典风格。虽然不是春天,但这壮阔的景象正应了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的意境。我不禁想起孟浩然的诗,轻声吟诵: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忽然有人接道: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都说农民工没文化,没想到郭老弟还是个读书人。你这是自比愿者上钩,倒把我比作姜太公了。
我心头一惊,李亨利何时进了房间,我竟毫无察觉。虽说房间是他订的,多拿张房卡不足为奇,但这般不请自入的做派,实在令人不快。
我扯出个假笑:李老板日理万机,怕是忘了敲门这回事。
李亨利置若罔闻地大笑,抄起电话挨个通知。不多时,众人都挤进了我的房间。他拍手道:先开个小会,再用晚饭。要方便的现在去,晚上有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