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这一夜睡得极沉,极死。连日来的搏杀、逃亡、修为受损的打击,以及昨日照料元宝耗费的心力,早已将他的精力压榨到了极限。睡眠,成为了他身体唯一且迫切的自我修复方式。他甚至没有做梦,意识彻底沉入了一片无知无觉的黑暗之中,仿佛要借此弥补所有损耗的元气。
他是被一种奇异的、暖烘烘的,还带着些许痒意的触感唤醒的。
并非自然醒转,而是某种外界的、持续的刺激,强行将他的意识从那深沉的疲惫之海中拉扯了出来。首先恢复的是触觉。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膛和臂弯处,传来一种沉甸甸的、却又异常柔软的压迫感,仿佛抱着一个温热的、毛茸茸的暖水袋。紧接着,一阵阵细微、均匀的热气,伴随着某种极有节奏的、轻微的“呼哧”声,持续不断地吹拂在他的脖颈和下巴上,带来那种挥之不去的痒意。
这是什么?
沉睡初醒的茫然笼罩着他。他习惯了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何曾有过这般……被什么东西紧紧依偎着的体验?意识如同蒙着厚厚水雾的玻璃,缓慢地、艰难地开始清晰起来。
他下意识地,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一丝被惊扰的不悦,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一片近在咫尺的、微微起伏的银灰色。他眨了眨眼,努力聚焦。然后……
他看到了!
就在他的怀里,紧贴着他的胸膛,一颗毛茸茸的、银灰色的小脑袋正枕在他的臂弯上!那双如同纯净琥珀般的大眼睛,也正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脑袋上两只小巧的、三角形耳朵微微抖动着,似乎也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刚刚醒来、一脸呆滞的两脚兽。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李松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死机。所有的睡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和巨大的问号。
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会在我床上?!
还在我怀里?!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惊愕而急剧收缩。身体下意识地就想要弹坐起来,将这个不明物体推开。然而,他刚有细微的动作,怀里的那个小东西似乎也被他这突然的僵硬和瞪视吓了一跳,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点委屈和不满的“呜?”声,那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无比无辜,仿佛在质问:你为什么要动?打扰我睡觉了!
就是这个眼神,这个声音,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李松断片的记忆!
遗迹……妖狼……垂死的小妖兽……一念之仁……滴血契约……修为倒退……起名元宝……不肯睡窝……
所有的画面和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了他的脑海!
是了!是元宝!他昨天救回来的那只银灰色小妖!他甚至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元宝”,指望着它能招财进宝,弥补他修为的“损失”!
可是……它怎么会跑到自己床上来的?!还钻进了自己被窝?!睡在了自己怀里?!
李松彻底懵了。他保持着半撑起身体的僵硬姿势,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同样睁着大眼睛、一脸“我就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表情的小家伙,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震惊、茫然、荒谬、还有一丝被“侵犯”了私人领地的哭笑不得,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精彩。
他记得清清楚楚,昨晚他明明是把元宝放在那个他用旧衣服精心铺就的小窝里,看着它睡着了,自己才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怎么一觉醒来,世界就变了样?这小东西,难道会瞬移不成?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屋角那个小窝。果然,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块柔软的布料,证明着它曾经存在过。
看来,不是梦。
李松的目光重新落回怀里的元宝身上。小家伙见他不再有大的动作,那层水汽也迅速褪去,恢复了那副天真懵懂的模样。它甚至还将小脑袋往他臂弯里更深处蹭了蹭,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满足的、细微的咕噜声,仿佛这里才是它天经地义的安眠之所。
“你……”李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把它拎起来,放回那个属于它的小窝,但看着它那全然依赖、毫无防备的睡姿,伸出的手又顿在了半空。
这算怎么回事?
他,一个落魄散修,自己的温饱尚且难以为继,道基都差点不保,现在倒好,床上还多了个需要他暖床的小祖宗?
一人一妖,就这么在清晨熹微的晨光中,保持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大眼瞪小眼。一个满脸震惊与茫然,一个满眼无辜与理直气壮。
寂静的木屋内,只剩下元宝那细微的咕噜声,以及李松有些凌乱的呼吸声。
这清晨的惊吓,着实有点……过于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