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山深处,最后的青铜密码石室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吴邪额角的汗水沿着鬓角滑落,在他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渍。他与解雨臣已经在这最后一道“千里锁”前枯坐了数个小时,比对、计算、推演,大脑如同超负荷运转的精密仪器,不敢有丝毫差错。
面前墙壁上的浮雕,在之前步骤的基础上,演化出了更加繁复、环环相扣的变化。异兽奔腾,星河流转,祭祀的场面宏大而诡异,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指引,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左七,右三,中轴逆转……”吴邪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而沙哑,他的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眼神锐利如鹰,捕捉着图案之间那微妙的逻辑关联,“……不对,这里星图的偏移量,需要对应巴乃那边地脉的‘曲率’……霍老太太提供的部分信息,必须反向修正……”
解雨臣脸色苍白如纸,强撑着精神,配合着吴邪的推演,偶尔提出关键的补充或质疑。阿宁守在一旁,紧握武器,警惕着四周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动,同时将干净的水和食物默默递到两人手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外面的天色似乎也暗了下来,只有头灯的光柱在冰冷的青铜与岩石间晃动。
突然,吴邪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一把抓过旁边的炭笔,在临时铺开的地图纸上飞快地画下最后几条连接线!
“是了!关键在于‘镜像’并非完全对称,而是‘动态补偿’!巴乃为阳,主导‘势’;四姑娘为阴,负责‘衡’!最后的机关,不是按下,而是……共振!”
他话音未落,已扑到那几条垂落的铁链前,不再按照固定的顺序拉动,而是根据自己推算出的、代表着阴阳平衡的特定频率,双手如同抚琴般,以一种奇异的节奏,同时拂过其中三条关键铁链!
“嗡——”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声,自石室地底深处响起,瞬间传遍整个山体!墙壁上所有的浮雕图案,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流光溢彩,最终定格在一个完美和谐、阴阳交汇的终极形态上!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三声清脆的、仿佛某种亘古禁锢被彻底打开的声响,从石室三个不同的方向传来!
千里锁,开了!
巴乃,霍家临时营地。
被软禁在帐篷里的霍秀秀,早已用藏在内衣夹层里的特制刀片,悄无声息地磨断了手腕上的绳索。她心中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痛苦与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必须要做点什么的决绝。
她利用自己对奶奶习惯的了解,以及霍小幺被擒后营地人手调配出现的短暂混乱,设计引开了看守,潜入了霍仙姑的主帐。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目标明确——那份由霍仙姑亲自保管的、关乎最后一步的、从某个隐秘渠道获得的第三张关键照片!
她在霍仙姑的枕下找到了那个密封的防水袋。就在她将照片塞入怀中的瞬间,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霍秀秀心一横,直接将照片咬在嘴里,翻身钻到了床底。
进来的是霍仙姑和她的心腹老妈子。
“老太太,秀秀小姐那边……”
“看紧了,别让她再闹。等下面的事情尘埃落定,送她回北京,关起来,这辈子……就别再掺和这些事了。”霍仙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酷。
床下的霍秀秀听得心如刀割,泪水无声滑落。就在这时,一股异样的甜香传入鼻尖,她意识迅速模糊,最后看到的,是奶奶那双毫无感情的、靠近的鞋尖。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一辆飞驰的越野车后座上,窗外是陌生的盘山公路。她猛地坐起,检查周身,怀里的照片早已不翼而飞。只在衣服口袋里,摸到了一封字迹熟悉的信。
是霍仙姑的亲笔。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交代她回到北京后,如何稳住霍家内部,如何处置部分产业,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安排后事的决绝。最后一句是:“秀秀,霍家……以后就交给你了。忘了奶奶,守好家业。”
霍秀秀捏着信纸,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泪流满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巴乃地下。
霍仙姑亲自带着那张至关重要的第三张照片,来到了张起灵、张韵棠等人所在的第三条通道入口处。她的出现,让王胖子瞬间怒目而视,霍家伙计们也神色复杂。
“张大小姐,这是最后的关键。”霍仙姑无视众人的目光,将照片递给张韵棠,脸色是一种异样的潮红,眼神深处燃烧着最后的疯狂与执念,“打开最后的门,答案就在里面。”
张韵棠接过照片,扫了一眼,上面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与之前所有图案都不同的核心符文。她看向霍仙姑,清冷的眸中不带任何情绪:“霍当家,好算计。”
霍仙姑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前方那扇散发着更加浓郁寒气的、布满符文的巨大石门之上。他能感觉到,门后有着巨大的危险,也有着……他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就在他准备上前,按照照片指示开启石门时,张韵棠却轻轻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按了按他垂在身侧的手。
她的指尖冰凉,动作轻微得几乎无人察觉,但张起灵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提醒与关切——小心,门后不止有答案。
张起灵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指,示意明白。
四姑娘山。
成功解开千里锁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解雨臣在仔细检查最后定格的浮雕时,脸色猛地一变!
“不对!这里!”他指着一处被一块微微凸起的青铜块阴影挡住的、极其不起眼的角落,“这块浮雕……没有完全弹出!被卡住了!信息不完整!”
吴邪凑过去一看,心头顿时一沉!那块被挡住的浮雕,看似无关紧要,但按照整个千里锁的精密设计,任何一点缺失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这就像一把密码锁,最后一个数字没按到位!
“快!通知巴乃!停止行动!”吴邪嘶声大吼,立刻扑向通讯设备。
然而,无论他如何呼叫,通讯器那头传来的,只有一片刺耳的、如同受到强烈干扰的忙音!之前稳定清晰的信号,在此刻彻底中断!
“联系不上了……他们……他们可能已经……”吴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如同冰水般将他淹没。他仿佛能看到那扇石门在错误信息下开启,引发的可怕后果……小哥,棠棠姐,胖子……
阿宁立刻上前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吴邪,眼眸中也充满了担忧,但她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臂,声音坚定:“吴邪,冷静!他们没那么容易出事!张起灵和张韵棠在!”
她的声音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吴邪濒临崩溃的精神勉强稳住。他反手紧紧抓住阿宁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从她那里汲取力量。
就在这时,通道口传来动静,黑瞎子如同幽灵般闪了进来,他看起来也有些狼狈,墨镜下的神色凝重:“下面动静不对,整个山体都在轻微共振,通讯也完全断了。你们这边怎么样?”
“千里锁开了,但信息有缺漏,巴乃那边……失联了。”解雨臣言简意赅,脸色难看。
“吱吱!吱吱吱!”一直被吴邪带在身边的小白团子,此刻也变得极其焦躁不安,它在吴邪的背包里拼命挠抓着,发出尖锐急促的叫声,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某种预感,仿佛感应到了极远处主人的危急。
希望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断绝。巨大的绝望笼罩着每一个人。
数日后,长沙。
吴邪、阿宁和解雨臣带着一身疲惫与沉重,回到了这个九门的故地。他们需要帮手,需要力量,需要重回巴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吴邪找到了三叔曾经的盘口,找到了伤痕累累却依旧在苦苦支撑的潘子。他试图以吴家小三爷的身份“夹喇嘛”,召集人手,再探巴乃。
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吴三省长久失踪,盘口人心涣散,昔日对三爷敬畏有加的伙计们,此刻看着年轻、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吴邪,眼中充满了怀疑、轻视,甚至毫不掩饰的嘲讽。
“小三爷?呵呵,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夹喇嘛?”
“巴乃?那鬼地方折了多少好手?就凭你?别把我们兄弟都搭进去!”
“吴家……现在还有能主事的人吗?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污言秽语,冷嘲热讽,如同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剐在吴邪的心上。他站在那群老油条中间,显得那么孤立无援,所有的道理和恳求在绝对的实力和利益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失去了三叔的庇护,他在这个残酷的圈子里,什么都不是。
屈辱,愤怒,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解雨臣将他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默默地递给了他一个扁平的木盒。
吴邪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制作精良、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那张脸,赫然是他的三叔,吴三省!
“这是吴三省……很早以前留给我的,以备不时之需。”解雨臣的声音很低,“现在,或许该物归原主了。”
吴邪看着面具上三叔那熟悉而威严的眉眼,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明白解雨臣的意思。戴上它,他就不再是那个可以软弱、可以逃避的“吴邪”,他必须成为那个足以震慑群雄、扛起吴家大旗的“吴三省”!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一旦踏上,他将彻底告别天真,融入这黑暗世界的规则。
他抬起头,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他身边,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都会支持的阿宁。
阿宁迎着他的目光,眼眸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如既往的坚定与陪伴,她走上前,轻轻握住了他颤抖的手,声音清晰而有力:
“我陪你。”
“把他们找回来。接他们回家。”
这一刻,吴邪心中所有的迷茫、恐惧和屈辱,都化为了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紧紧回握住阿宁的手,另一只手,缓缓拿起了那张沉重无比的人皮面具。
他知道,只有找到张起灵和张韵棠,找到那两个将他引入这个世界的引路人,他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找到这一切谜题的最终答案。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他都必须走下去。
他,不再是吴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