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韵棠服下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用以稳定心神和压制血脉反噬的秘药,苍白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但眉宇间那强行恢复记忆带来的疲惫与痛楚依旧清晰可见。吴邪和王胖子围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棠棠姐,你怎么样?要不要再休息一下?”吴邪关切地问。
王胖子也挠着头:“是啊,棠棠妹子,刚才你可吓死胖爷我了,那口血吐的……咱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张韵棠抬起眼,目光已然恢复了过往的清冷与深邃,只是更深处沉淀着难以化开的疲惫与某种决意。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虽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没事。停留,更危险。” 她看了一眼身旁沉默伫立、脸色同样不算太好的张起灵,又扫过众人身上或多或少的伤痕,“这里的机关和生物都被惊动了,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核心。”
她的冷静和果断感染了众人。是啊,在这诡谲莫测的西王母宫深处,停留往往意味着更大的未知风险。
一行人稍作整顿,沿着石腔唯一的通道继续前行。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蓄水池。池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而在水池中央,赫然停放着一具通体漆黑的巨大棺椁,静静地浮在水面上,仿佛亘古如此。
想要继续前进,必须涉水穿过水池。众人小心翼翼地踏入水中,冰冷刺骨。没走几步,吴邪和王胖子就感觉小腿一阵刺痛,仿佛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了。低头看去,水下竟铺满了无数尖锐的碎陶片!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他们伤口渗出的血液融入水中后,那具中央的黑色棺椁,竟然开始隐隐散发出诡异的红光!同时,水中浮现出大量细如发丝、半透明的虫子,它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迅速朝着众人腿上的伤口汇聚而来,吸附在皮肤上,开始疯狂吸血!
“是血吸虫!”陈文锦脸色一变。
张韵棠见状,眼神一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反手就又要去划自己的掌心,试图用阎王血驱散这些诡异的虫子。
但这一次,她的手刚抬起,就被一只微凉而有力的大手牢牢握住。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紧贴在她身侧,他的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对她摇了摇头:“你,刚恢复,不能再耗。”
他的话语简短,但眼神里写满了担忧与制止。她刚才强行冲破天授、吐血昏迷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此刻再动用消耗巨大的阎王血,无异于雪上加霜。不等张韵棠反驳,张起灵已将自己的手掌在黑金古刀锋上一划,炽热的麒麟血瞬间涌入水中。
那蕴含着灼热威严气息的血液,果然比棠棠的清冷血液对这些阴邪虫类有着更直接的驱散效果。水中的血吸虫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嘶鸣,迅速从众人腿边退散,重新隐没入漆黑的池水中。
张韵棠看着张起灵流血的手掌,抿了抿唇,没有再坚持,只是默默地从药瓶中倒出几颗专门补气养血的药丸,先塞了两颗到张起灵嘴里,然后又分给吴邪、胖子等人。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关切。
危机暂时解除,众人抬头观察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只见蓄水池的顶部,并非普通的岩石,而是雕刻着一张巨大无比的、面容模糊的女性脸庞,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冷漠与威严。而在巨脸周围,环绕着一圈圈如同蜂巢般密集的小型石包。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时,那些石包突然开始蠕动,先后打开!首先掉落下的是密集的淬毒箭矢,众人慌忙躲闪格挡;紧接着,石包中又掉出了大量的野鸡脖子,嘶鸣着落入水中,朝着他们游来!
“他妈的没完没了!”王胖子大骂,举起工兵铲迎战。
张起灵、潘子、阿宁等人也立刻与水中袭来的野鸡脖子展开激战。张韵棠虽然虚弱,但手法依旧精准,银针专攻蛇类的七寸和眼睛,为众人减轻压力。
就在战斗陷入胶着时,一声沉闷的、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巨响轰然回荡在整个空间!这声音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频率,所有的野鸡脖子在听到这声音后,动作齐齐一滞,随即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水域和石缝中,来得快,去得也快。
虽然不明所以,但总算得到了喘息之机。众人不敢再在这诡异的水池中停留,迅速涉水来到对岸,攀上水池后方一处高耸的石台。
石台顶部,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石头王座。王座之上,端坐着一具穿着华丽但已腐朽的女尸,她戴着青铜面具,脖颈上悬挂着一条造型奇特的、闪烁着幽光的项链。
张起灵目光落在女尸身上,似乎在感知着什么。他上前一步,小心地避开关联的机关,轻轻取下了女尸脖子上的那条项链,转身交给了吴邪。
“这……”吴邪接过项链,触手冰凉,上面雕刻的纹路与他之前见过的蛇眉铜鱼、青铜铃铛上的图案有几分相似,似乎隐藏着重要的信息。
就在这时,陈文锦发出了激动的声音:“是陨玉!终于找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高台后方,有一块巨大无比、通体漆黑、表面却光滑如镜、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奇特玉石——这就是传说中西王母用来追求长生的陨玉!而在陨玉的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孔洞,内部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陈文锦脸上露出了决然的神情,她将随身携带的绳索一端牢牢绑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潘子:“如果我太久没出来,或者绳子有异动,你们……就不要再等了。”
说完,她不等众人反应,深吸一口气,竟如同没有骨头一般,以一种极其柔韧的姿态,缩身钻进了那个狭小的陨玉孔洞,身影瞬间被内部的黑暗吞噬!
“文锦阿姨!”吴邪惊呼。
张韵棠看着那幽深的陨玉洞口,又看向身旁紧盯着洞口、身体微微紧绷的张起灵,忽然伸手,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仰头看着张起灵,那双恢复了所有记忆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和深藏的担忧:“不行,这一次,一起。”
她不要再像云顶天宫那样,眼睁睁看着他独自踏入那未知的青铜门。无论是失忆时的依赖,还是恢复记忆后的并肩,她的选择从未改变——他在哪,她在哪。
张起灵低头,对上她坚定的目光,冷峻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捏了捏,然后缓缓却坚定地将她的手拉开。
“里面情况不明,危险。”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试图安抚的力道,“你刚恢复,需要稳定。在外面,接应。”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蕴含着千言万语——有不容置疑的决定,有将她托付给吴邪等人的隐晦含义,更有一种……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完全明晰的、不愿她一同涉险的私心。“等我。”
最后两个字,轻如叹息,却重若千斤。说完,他不等张韵棠再开口,身形一闪,如同矫健的猎豹,也以极快的速度,追随着陈文锦,消失在了那陨玉的孔洞之中。
“小哥!”吴邪想要冲过去,但那孔洞实在太小,他根本无法进入,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被黑暗吞没,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不久后,解雨臣和黑眼镜也循着痕迹找到了这里。解雨臣看到陨玉和那个孔洞,眼神锐利,似乎也想进入,却被黑眼镜一把按住。
“小子,别冲动。”黑眼镜难得严肃,“这玩意儿邪性得很,不是谁都能进的。让他们专业的人去干专业的事。”
解雨臣挣扎了一下,最终颓然放弃。他们将身上大部分食物和清水留给了吴邪等人,然后决定先返回蓄水池那边,查看解连环的情况。
然而,当他们回到蓄水池边时,却发现原本安顿“吴三省”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凌乱的痕迹和地面上几道清晰的蛇类爬行留下的黏液……
“不好!“吴三省”被蛇弄走了!”解雨臣脸色大变。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沿着痕迹追踪,并在沿途留下了明显的记号,加速离开了这片危险区域。
高台之上,只剩下吴邪、王胖子、潘子、阿宁,以及沉默坐在陨玉旁的张韵棠。
时间一点点流逝,陨玉洞内没有任何动静。吴邪心急如焚,与王胖子约定,用身边岩石缝隙里缓慢滴落的水滴,将他的水壶灌满作为时限,如果水满张起灵还没出来,他们就必须考虑离开。
然而,当水壶里的水渐渐累积,眼看就要到达刻度线时,王胖子偷偷瞥了一眼紧盯着洞口、眼圈发红的吴邪,又看了看坐在旁边、沉默得如同石雕般的张韵棠,一咬牙,趁吴邪不注意,悄悄将水壶里的水倒掉了一大半。
张韵棠没有参与他们的约定,也没有在意王胖子的小动作。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背靠着冰冷的陨玉石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幽深的孔洞。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吴邪那样的焦躁,也没有王胖子那样的无奈,只是一种极致的、仿佛凝固了的平静。然而,仔细观察,能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在极力压制着内心汹涌的波澜。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这种沉默的等待,却比任何呼喊都更让人感到沉重和窒息。她知道他让她等,她便等。无论多久,无论结果如何。
小白团子不安地在她腿边来回踱步,时而用脑袋蹭蹭她冰冷的手,时而仰头看看那可怕的洞口,又看看女主人,黑眼睛里充满了灵性化的担忧和恐惧,发出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咿呀”声,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能让主人如此沉默的,一定是天大的事情。
水滴,依旧在缓慢地凝聚、滴落。
时间,在死寂般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
陨玉,依旧沉默地矗立着,吞噬了进入者,也吞噬了所有的希望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