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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李老板脸上诡秘而沉浸的神情。他压低了嗓音,继续讲述那来自族谱的、沾染着血与火的家族秘辛。

“我那六岁的祖上,被那濒死官兵抓住脚踝,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他年纪小,心肠还未硬,见那官兵嘴唇干裂,眼神哀求,终究是忍着恐惧,解下自己腰间的小水囊,颤抖着凑到那官兵嘴边,喂了他几口水。”

“那官兵喝了水,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像是回光返照。他用尽最后力气,从自己破碎的铠甲袖袋里,摸出一块脏兮兮、浸染了血污的布帛,猛地塞进了祖上的手里!然后,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祖上吓得尖叫一声,攥着那块布帛,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片尸横遍野的战场,一路不敢停歇,直到跑回家中。事后,他偷偷拿出那块布帛,可他家贫,并不识字,更看不懂上面用某种特殊颜料绘制的、曲曲折折的线条和奇怪的符号,只当是那官兵的遗物,虽然害怕,却也小心藏了起来。”

“后来,世道依旧不太平。祖上长大些,被征了兵,凭着几分机灵和运气,在行伍里慢慢立了点功劳,竟也混到了校尉之职。也就是在那时,他才从一些老兵的闲谈和零星的军中记载里,隐约拼凑出当年那场惨案的真相。”

李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历史的沉重:“原来,当年是朝廷里位高权重的大司马,在全力追杀一位身份特殊的小王爷。而护着小王爷的那支精锐亲卫,被称为——不言骑!”

“不言骑?”泰叔的一个手下忍不住重复,面露疑惑。

“不错,”李老板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对那支神秘队伍的忌惮,“所谓不言骑,据说队伍中的所有人,全都是天生的哑巴,或被割去了舌头!因为他们不会说话,所以永远不会泄露秘密。他们干的,就是专门探寻、定位古代大墓的勾当!但他们与寻常土夫子不同,他们每找到一处墓地,并不急于将里面的宝贝搬空,而是像绘制舆图一般,将墓穴的位置、结构、甚至里面的重要陪葬品,都详细记录下来。”

“记录下来?那岂不是便宜了后人?”另一人嗤笑,“守着金山不挖,等着下崽儿呢?”

李老板摇头:“非也。他们记录,是为了等待。等待他们的主子——也就是那位小王爷,或者小王爷背后的人,在需要巨额财富支撑某项大业时,再按图索骥,精准地将财富起出。这便是不言骑的可怕之处,他们是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眼光长远的……官方盗墓军队!”

众人闻言,这才收起轻视,面露惊容。一支由哑巴组成的、只为记录墓葬的军队,这背后所图,定然非同小可。

“后来呢?你家祖上当了校尉,就没想着凭这布帛去找找?”泰叔更关心实际利益。

李老板苦笑一声:“我祖上虽当了校尉,却依旧不识字。那布帛被他当作阵亡同袍的遗物,一直珍藏,并未深思。直到多年后,我家要迁祖坟,动土之时,才发现当年陪葬的一些普通铜钱、陶罐都已腐朽烂掉,唯有这块被祖上贴身珍藏、随之入土的布帛,竟然完好无损!”

“我那位曾祖爷爷觉得此物神异,便请了位识字的先生来看。那先生端详许久,才面色凝重地告知,这上面并非寻常文字,而是一种‘哑文’,据说只有特定的哑巴,或者懂得他们内部传承规矩的人,才能解读其中真意!”

“也正因破解了这‘哑文’的秘密,我的曾祖爷爷才依图索骥,找到了几处古墓,起了里面的明器,这才发了家,留下了我们这一支。而这块布帛,以及上面记载的关于‘神树’和水潭的线索,便一代代传了下来,直到今天。”

故事讲完,篝火旁一片寂静,只有火焰吞噬木柴的轻微爆裂声。泰叔眼中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一拍大腿:“好!有了这‘哑文’地图,找到那神树,指日可待!”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轻微的枯枝断裂声,从吴邪三人藏身的黑暗处传来。

“谁?!”泰叔反应极快,霍然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过来,手已经摸向了后腰。他手下那帮人也立刻警觉,纷纷抄起家伙,呈扇形围了过来。

“妈的!”王胖子暗骂一声,刚才听得入神,不小心挪动了一下脚。

眼看泰叔等人步步逼近,手电筒的光柱已经开始在周围的树木间扫射,再躲下去必然暴露。吴邪急中生智,猛地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树干,同时压低声音,模仿着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呼喝声:“那边有动静!老王,带两个人过去看看!注意安全!”

王胖子立刻会意,也跟着粗着嗓子含糊应道:“知道了队长!”

这突如其来的“对话”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突兀。泰叔等人脸色骤变。

“巡山的?妈的,真晦气!”一个手下低骂。

“快撤!别惹麻烦!”泰叔当机立断,也顾不上仔细搜查了,立刻招呼手下,“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里!”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熄灭篝火,收起帐篷,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消失在密林的另一个方向,连痕迹都来不及仔细掩盖。

见他们走远,吴邪三人才从藏身处出来,均是松了口气。

“可以啊天真,反应够快!”胖子拍着吴邪的肩膀。

“侥幸。”吴邪心有余悸,刚才若被发现,免不了一场恶斗。

张韵棠则走到泰叔他们方才扎营的地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篝火的灰烬,又看了看他们撤离的方向,清冷的眼眸中若有所思。“他们很警惕。”

次日清晨,民宿。

三人收拾妥当,准备进山。刚出门,就撞见了昨天指路的那位黝黑大哥,他正被一个满脸泼辣的大姐揪着耳朵训斥:

“……看看你引来的都是些什么人!鬼鬼祟祟,不是盗墓的就是偷猎的!没一个好东西!这山里的东西都快被你们这些外乡人祸害光了!”

那大哥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王胖子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凑上去,掏出一张钞票塞到大姐手里:“大姐,消消气,我们真是搞文化考察的。这点钱给孩子买点糖吃,行个方便。”

那大姐见到钱,脸色稍霁,哼了一声,一把抓过钱,不再说话。

那大哥见状,也松了口气,对王胖子投来感激的眼神。

吴邪趁机上前:“大哥,我们对山里不熟,能不能麻烦你再给我们带带路?放心,报酬好说。”

大哥看了看脸色依旧不好的婆娘,又看了看王胖子手里晃动的钞票,一咬牙:“成!我带你们走一段!这山路复杂,没人带容易迷路!”

有了本地向导,山路果然好走了不少。一路上,吴邪旁敲侧击地想打听些关于“不言骑”或者古墓的传闻,但那大哥似乎知之甚少,只说是祖辈传下来说山里有些邪门的地方,不让轻易靠近。

入夜,他们在一处废弃的猎人木屋歇脚。

奔波一天,众人都有些疲惫。吴邪和王胖子铺好睡袋,准备入睡。张韵棠则坐在窗边,擦拭着她那柄漆黑的匕首,小白团子蜷在她脚边,呼吸均匀。

夜深人静,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突然,木屋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白天带路的那位大哥,此刻眼神直勾勾的,面无表情,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磨得雪亮的镰刀,一步步朝着熟睡中的吴邪走去!他举起镰刀,眼看就要砍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张韵棠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大哥身侧,一只手闪电般扣住了他握刀的手腕!她的动作轻柔迅捷,没有发出太大动静,但力量奇大,那大哥的手腕如同被铁钳夹住,动弹不得。

王胖子其实也没睡沉,听到细微动静立刻惊醒,手已经摸向了工兵铲,却见张韵棠已然出手制住对方,而那位大哥……他的状态很奇怪。眼神空洞,动作僵硬,不像是蓄意杀人,反倒像是……梦游?

只见那大哥被制住后,挣扎了几下,眼神中的凶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茫。他看了看手中的镰刀,又看了看被惊醒、一脸惊骇的吴邪,似乎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他缓缓放下了镰刀,嘴里嘟囔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然后转身,像个木偶一样,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木屋。

“怎么回事?”吴邪惊魂未定。

“他跟昨晚判若两人。”张韵棠松开手,看着那人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眉头微蹙。

“有古怪!跟上去看看!”王胖子压低声音。

三人悄然尾随。只见那大哥在漆黑的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方向明确,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他们跟着来到林子深处一片相对空旷的地方。

突然,吴邪感觉脚踝一紧,一股冰凉滑腻的触感传来!他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一只毫无血色的、沾满泥土的手,正从厚厚的落叶层中伸出,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我靠!什么东西!”吴邪大叫一声,下意识地就想弯腰去撬开那手。

这一声惊呼,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前面梦游般的大哥猛地一个激灵,仿佛被惊醒了一样,眼神恢复了清明。他转过身,看到吴邪的窘状,又惊又怒,快步走过来,嘴里训斥道:“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找死吗?!”他一边说,一边似乎很熟悉流程,从旁边捡起一根树枝,对着那只手狠狠一戳,那手竟然应声松开,缩回了落叶之下。

吴邪惊魂未定,喘着粗气,指着那只手消失的地方:“那……那是什么?”

大哥脸色难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吴邪盯着他,直接问道:“大哥,你晚上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那东西……”

大哥见无法隐瞒,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痛苦,就着清冷的月光,缓缓道出了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往事。

“俺……俺本来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他的声音沙哑,“本来好好的,可有一天,他俩从山里玩回来,神情就变得古古怪怪。两个人争抢着一个东西,都说自己才是真的,对方是假的……俺当时只当是小孩子打闹,没在意……”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直到……直到有一天,一个儿子,用柴刀……把另一个……砍死了……”

吴邪和胖子倒吸一口凉气。

“儿子死了,俺和他娘哭得死去活来,也没多想,只觉得是孩子中了邪。可……可就在埋了他没多久,一天晚上,俺和他娘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发现那个‘死了’的儿子,正拿着砍刀,站在俺们床前!他要砍死俺们!”

大哥的脸上充满了恐惧:“没办法……俺们只好合力,把他绑了起来,关在了这林子深处的一个山洞里。平时……平时就给他送点吃的,让他……不至于饿死……”

王胖子听得寒毛倒竖:“你的意思是……你儿子,变成了那种东西?”他指了指刚才伸手的地方。

大哥痛苦地抱住头:“俺不知道……俺不知道那还是不是俺儿子……他有时候认得俺,有时候又……”

就在这时,旁边的树丛一阵窸窣,一个黑影猛地爬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大哥的后颈!那是一个面容扭曲、眼神呆滞、浑身脏污的年轻人,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声。

王胖子瞬间摆出防御姿态,吴邪也紧张起来。

但那大哥却似乎习以为常,只是悲凉地拍了拍那“儿子”的手,轻声安抚了几句,那“儿子”才慢慢松开手,又爬回了树丛深处。

“俺得回去看看他娘了……”大哥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王胖子看着他的背影,对吴邪低声道:“天真,这事儿太邪性了。那大哥说他儿子是捡了东西回来才变的……我总觉得,跟咱们要找的那‘神树’脱不了干系。小心为上。”

次日,三人按照计划,去找村里据说最见多识广的刘老爷子。

王胖子依旧打着考古队的旗号。刘老爷子年近古稀,眼神却依旧锐利,他哼了一声:“考古?我看是挖土货的吧!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王胖子也不尴尬,顺势打探起来。

刘老爷子倒也直爽,告诉他们那地方确实邪门,他虽然没去过,但大体位置知道,并告诫他们最好不要去送死。

吴邪趁机问起那位大哥家儿子发疯的事,并特意提到:“老爷子,他儿子是不是……捡到过一根青铜的树枝?”

刘老爷子闻言,脸色猛地一变,盯着三人看了半晌,才缓缓道:“你们怎么知道?看来你们知道的不少。没错,不只是他家,这村里前前后后,有好几户人,都是捡了那种青铜树枝后,要么自己发了疯,要么……杀了人。”

“那为什么不把树枝扔掉?”王胖子不解。

“扔?”刘老爷子苦笑,“扔不掉!只要把那树枝从他身边拿走,他立刻就会发狂,力大无穷,见人就攻击。他爹没办法,只能让他一直攥着那邪门的玩意儿……”

离开刘老爷子家,三人心情沉重。青铜树枝,致人疯狂……这秦岭神树的阴影,尚未见到真容,其诡异的触角似乎已然蔓延。

他们按照指引,来到一处陡峭的山崖下。吴邪一边观察地形,一边分析道:“北魏,不言骑,记录墓葬……我怀疑,李老板祖上得到的那块布,可能不仅仅是地图,更可能是一份‘河木集’!”

“河木集?”胖子疑问。

“嗯,一种特殊的记录方式,可能用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的方式标注墓葬信息和位置。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份‘河木集’的价值就太大了。”

正准备继续赶路,吴邪突然发现自己随身的背包不见了!

“肯定是刚才那群野猴子!”王胖子懊恼地拍了下脑袋,他们途经一片果林时,确实被一群胆大包天的猴子骚扰过,“算了天真,靠胖爷我身上的装备,也够咱们进墓里逛一圈了!别磨蹭了,赶路要紧!”

吴邪无奈,只得放弃寻找,幸好最重要的东西他都贴身存放。

三人继续前行,却未曾察觉,在他们身后远处的树冠中,几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枝叶的缝隙,牢牢锁定着他们的身影。

穿过一片怪石嶙峋的区域,王胖子指着几尊造型奇特的石俑叫道:“哎哟我去!这石头长得够别致啊!脑袋上顶个骷髅头是几个意思?”

吴邪上前仔细查看,神色凝重:“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人头俑。古代打仗,有时以斩获敌人首级计算军功。而这些人头被插在石俑上,意味着他们是被充当活人战俘,用来殉葬的。这里……可能接近一处大型祭祀坑或者陪葬区了。”

王胖子咂舌:“真够狠的。”他转头看见张韵棠正安静地站在一尊人头俑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石俑脖颈处粗糙的断口,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胖子眼珠一转,凑到吴邪耳边,压低声音坏笑道:“哎,天真,你看棠棠妹子这严肃的小模样,像不像在担心什么?你说……她是不是在想,要是小哥在这儿就好了?有咱小哥那战力天花板在,什么牛鬼蛇神不得靠边站?”

吴邪一愣,下意识看向张韵棠。恰好张韵棠似乎感受到目光,也抬眼看了过来。月光与暮色交织下,她清冷的面容似乎柔和了一瞬,尤其那白皙的耳廓,在发丝间若隐若现,竟似乎……真的泛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红。

吴邪还没来得及细看,张韵棠已迅速移开了视线,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模样。

吴邪看着张韵棠那强作镇定却掩不住一丝细微窘迫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连日来的紧张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不少。他低声对胖子道:“你就贫吧,当心棠棠姐用银针给你扎成哑巴,让你也加入‘不言骑’。”

张韵棠似乎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猛地转过头,清冷的目光扫过两人,那眼神里的寒意让吴邪和胖子瞬间噤声,乖乖站好。

吴邪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却也泛起一丝复杂。张起灵离去已有段时日,不知他现在身处何方,又是否一切安好。而眼前这愈发诡谲的秦岭深处,等待着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未知与危险?

他收敛心神,望向雾气渐起的山林深处。那片神秘的阴影,似乎更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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