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指南京。现实地名难以过审)
陈阳与蓝峒离开“竹溪云隐”,身形似鬼魅,融入牛首山沉沉的夜色。
他们直接施展轻功身法,沿着山麓林地,朝着长江下关码头的方向疾驰。
陈阳身影飘忽,如缩地成寸,每一步踏出都掠过十余丈距离,落地无声。
蓝峒的轻功路数则更为诡异,身形佝偻,却如山间老猿,在林间腾挪跳跃,借助树枝竹梢,速度竟也不慢,紧紧跟在陈阳身后,苗服上的银饰在月光下偶尔闪过微光。
途中,陈阳速度不减,掏出手机,单手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加密通讯录中的“夜鹰”:「查青帮现任架构,重点:龙头乔永华详细资料、履历、背景、政治倾向;金陵负责人‘过江龙’杜彪及其‘龙腾四海’公司情况。越快越好。」
不过片刻,手机微微震动。
夜鹰的效率极高,一份加密文档传送过来。
陈阳一边保持高速移动,一边点开文档,目光如电,扫过屏幕。
文档内容详实得惊人:
【青帮(境内分支)现行架构(部分):
龙头:乔永华(绰号“乔爷”、“海龙王”),男,约62岁。原籍闽省泉州,父辈为青帮“通”字辈元老。早年混迹港澳,后在新加坡总舵崭露头角,以心狠手辣、手腕强硬着称。于二十年前青帮内乱中上位,整合东南沿海及长江流域航运、码头势力,手段酷烈。近年来活动愈发隐秘,常居新加坡总舵或夷洲地区。
核心层(“内八堂”长老):多为乔永华心腹老臣,分管“刑堂”、“执堂”、“礼堂”、“管堂”及不同区域业务。资料不全,疑有政商界人物披马甲隐匿其中。
地方实力派(“外八堂”管事):金陵话事人 杜彪,绰号“过江龙”,男,45岁。乔永华亲传弟子之一,为人彪悍,好勇斗狠,精通水性,掌控金陵及部分苏皖沿江码头业务。表面身份为“龙腾四海国际货运有限公司”董事长。
公司背景:“龙腾四海”注册资金庞大,业务涵盖货运代理、仓储、物流等,但账目混乱,疑点众多,多次被税务、海关抽查,均不了了之。怀疑其利用货运渠道进行走私(成品油、电子产品、奢侈品、甚至违禁品)、洗钱等非法勾当。
与江南士族关联: 资料显示,“龙腾四海”的快速扩张,与金陵孙家早年提供的码头土地批文、以及苏南几家本地豪强在仓储、物流方面的“合作”密不可分。虽无直接证据表明孙正阳本人参与违法,但其家族与青帮在灰色地带存在长期利益输送。
乔永华政治背景:深度怀疑乔永华已秘密加入或被收买成为夷洲地区民进党“金主”之一!利用青帮掌控的航运网络,为岛内分裂势力提供资金、物资输送渠道,并协助其进行情报搜集、人员往来。与岛内某些“夷洲独立”势力主要人物关系密切,多次被国安部门标记,但因其行动狡猾,证据难以固定,且牵涉甚广,尚未采取雷霆行动。其立场已非简单江湖草莽,实乃依附于分裂势力的政治毒瘤!】
看到“民进党金主”、“依附于分裂势力”这几个字眼,陈阳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彻骨!
原来如此!
一切豁然开朗!
为什么青帮会如此激烈地反弹,甚至不惜动用“尸傀驾车”这种极端手段来报复、警告?
不仅仅是因为玄门规范化触动了他们在灰色地带的利益,更深层的原因,在于他们背后站着的是企图分裂国家的势力!自己推动的玄门整合维护社会稳定的举措,都是他们及其主子所不愿看到的!他们害怕一个更加强大、更加团结、内部更加清明的华夏!
这已非简单的江湖恩怨,而是上升到了维护国家统一与安全的层面!
陈阳心中怒火升腾,但越是愤怒,他越是冷静。
他立刻再次联系夜鹰:「信息收到。立刻加密联络中央夷洲办公室、国安八局,询问对于青帮乔永华及其与夷洲岛内分裂势力勾结的情况,他们是否已有充分掌握?目前到了哪一步?为何容忍至今?是否有相关行动计划?我需要知道相关态度和底线。」
片刻后,夜鹰回复:「已询问。夷洲办和国安方面的回复口径一致:情况已知,高度关注,证据仍在深入收集中,涉及跨境、跨领域,错综复杂,宜稳不宜急,需等待最佳时机,避免打草惊蛇或引发不必要的连锁反应。他们建议……目前以收集证据为主,暂不宜采取过激行动。」
陈阳看着回复,眉头紧锁。
这种官方式的回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也让他感到一丝失望。
他理解相关部门有通盘考量,需要权衡利弊,寻找最佳时机。但放任这种毒瘤存在一天,国家就多一分风险,自己身边的人就多一分威胁!而且,对方已经主动出手了!
“妈的,就知道会是这样!瞻前顾后,拖拖拉拉!”蓝峒在陈阳身侧,借着陈阳手机屏幕的微光也扫到了关键信息,啐了一口,低声骂道,“那些官老爷,坐在办公室里哪里知道民间疾苦!”
陈阳没有接话,收起手机,目光投向远处。
此时,两人已抵达下关码头区域。
凌晨两点多,长江两岸依旧灯火通明。
巨大的货轮静静地停靠在泊位上。
岸桥吊车有条不紊地装卸着集装箱,发出沉闷的轰鸣。
运输车辆来回穿梭,探照灯的光柱划破江面的雾气。
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特有的腥味、柴油味以及货物堆积产生的复杂气味。
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喏,那边,那个挂着蓝色招牌,最大的那个仓库和办公楼,就是‘龙腾四海’的地盘。门口有保安亭,里面养着不少硬手。杜彪那小子,平时就在最里面那栋三层小白楼里。”蓝峒指着码头深处一片用高墙围起来的独立区域,低声说道。
陈阳顺着方向望去。那片区灯光相对其他地方略显昏暗,但隐约可见人影绰绰,戒备明显更加森严。
然而,陈阳并没有立刻朝着“龙腾四海”的方向走去,反而转身,沿着码头区的江岸护栏,看似随意地漫步起来。
江风浩荡,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蓝峒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蓝前辈,”陈阳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他指着脚下这片土地,“你知道这下关码头,以前叫什么吗?”
蓝峒被问得一怔,茫然摇头:“老子一个苗疆山里人,哪知道你们这六朝古都的弯弯绕绕。”
“东晋时,这里叫‘琅琊埠’,是北方士族南渡的重要登陆点之一,承载了多少衣冠南迁的仓惶与希望。”陈阳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历史的长河,声音在江风中清晰传来,“南宋时,这里是长江防线的要冲,岳飞、韩世忠曾在此驻兵,与金兵隔江对峙。到了明代,郑和七下西洋的庞大船队,或许就有从这里补充给养的。”
他的语气渐渐沉凝:“而近代,1937年12月,金陵保卫战失利,日军兵临城下,这里……成了炼狱般的‘溃退码头’和后来的‘屠杀场’之一。多少来不及撤离的军民,血染长江,多少冤魂,至今仍在这江水中呜咽。”
陈阳转过身,目光如炬,看着蓝峒:“国仇家恨,血染的土地。蓝前辈,你说,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享受着和平与发展,是先辈们用多少鲜血和牺牲换来的?”
蓝峒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消失了,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也听得懂这些话里的分量。苗疆同样历经战火,他对侵略者和分裂者有着天然的痛恨。
他闷声道:“老子当然知道不容易!谁想让那些狗日的再打回来?”
“没有人想!”陈阳斩钉截铁,“但总有人不想让我们过安稳日子!岛内那些数典忘祖之辈,勾结外部势力,妄图分裂国家!而像乔永华、杜彪这样的败类,为了一己私利,竟然甘当他们的走狗马前卒!利用先辈们用鲜血守护的江河通道,干着资敌、裂国的勾当!他们吸着国家的血,却还要挖国家的根基!玄门规范化,触动的不过是他们灰色利益的一角,他们就要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报复,若真要动他们的根本,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深吸一口气,江风灌入肺腑,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力量:“我陈阳,一介布衣,得师门传承,蒙李校长信重,所求为何?非为高官厚禄,非为称霸江湖。不过是希望尽己所能,扫清沉疴积弊,让玄门力量能为国所用,而非为祸民间;不过是希望看到这江河万里,清平无恙,不再受战火蹂躏;不过是希望每一个普通人,都能安居乐业,不再担惊受怕。这改革之路,注定触动利益,注定步步荆棘,注定被人误解甚至憎恨。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阵痛不可避免,但长痛不如短痛!”
蓝峒彻底沉默了。
他怔怔地看着陈阳,看着这个年轻人在江风中挺拔如松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赤诚与坚定。他忽然发现,自己那点因为“财路”被断而产生的怨气,在这个男人所面对的大义和承担的重量面前,显得何其可笑和渺小!
他一生混迹苗疆,亦正亦邪,快意恩仇,信奉的是强者为尊,但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一丝对“家国”二字的模糊认知和对“好官”的期待?
此刻,恍然间,陈阳在他眼中,不再只是一个强大的术士、一个位高权重的官员,更是一个心怀家国、敢于担当的“好官”!
蓝峒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猛地一跺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陈……陈院长!老子……我告诉你实话!那天青帮的人来找我,除了撺掇我找你麻烦,喝酒吹牛的时候,还他娘的口风不紧,透出点别的东西!”
陈阳目光一凝:“什么?”
“他们吹嘘说,‘龙腾四海’的生意做得大,不只是货运!”蓝峒眼中闪着光,“杜彪那伙人,很可能在利用货轮夹带私货!不仅仅是普通的走私,我怀疑……可能有‘矿’!”
“矿?”陈阳眉头一拧。
“对!就是那些从深山里挖出来的,带着浓厚地脉精气的好石头!还有……古墓里的老物件!”蓝峒声音更低,“他们可能利用码头便利,偷偷把国内一些禁止出境的珍贵矿物、文物,走私出去!卖给境外那些识货的收藏家或者实验室!这可是断子绝孙的缺德买卖!而且……”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忌惮:“杜彪那小王八蛋,怕自己镇不住场子,这次特意花大价钱,从江湖上请了不少硬手来坐镇!不止有下九门那些专干脏活的杀手、盗墓贼,听说还有中九门几个见钱眼开的门派高手!具体有谁我不清楚,但肯定有扎手角色!小子,我知道你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那龙潭虎穴,今晚怕是不好闯!要不……咱们再从长计议?”
蓝峒终于将知道的底牌和盘托出,并提出了劝阻。他是真的被陈阳的气度格局打动,不想看到这个“好官”折在这里。
陈阳听完,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走私国家资源文物,勾结分裂势力,豢养江湖败类,谋害公民性命……”他每说一句,眼中的寒芒就更盛一分,“桩桩件件,都是罪无可赦!蓝前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更坚定了我今晚必须去一趟的决心。”
他望向“龙腾四海”方向那片看似平静的黑暗,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有些魑魅魍魉,不把它揪出来晒晒太阳,它永远会在暗处滋生!”
言罢,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径直向着“龙腾四海”那高墙围起的森严区域走去。
背影在巨大的码头灯光下拉得很长,挺拔,孤傲,却带着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磅礴气势!
蓝峒看着他的背影,猛地一咬牙,将旱烟杆往腰后一别,快步跟上:“操!老子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倒要看看,是哪些不开眼的龟孙子,敢跟你陈小子过不去!论放蛊下毒,老子是他们祖宗!”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迎着江风,毅然走向那片龙潭虎穴。
江涛拍岸声阵阵。